飄天文學 > 孿月 >第四幕 始料未及 五
    雞鳴時分,折柳軒內蚊蟲不吟,雀鳥不語。然而突如其來的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卻將牀上的向百里給叫醒了。

    昨夜梓潼街中起的一場大火,足足燒了整夜才終被撲滅。此事不僅嚇壞了城中百姓,更是驚動了宮牆內的曄國公祁和胤。他將此事稱爲暮廬城三十年來從未有過之大災禍,下令禁軍統帥向百里連夜徹查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此時天剛矇矇亮,而這位殿前軍馬大都護卻纔剛剛纔睡下不久。

    “莫非是已經查到了什麼線索?”

    將軍掙扎了一番,卻只是在牀上翻了個身,便又將被子蒙在了頭上。此刻的他只希望門外那人能稍稍消停一會兒,讓自己再睡片刻。

    誰知敲門聲卻經久不息,非但沒有半分停下的意思,反倒敲得更重更響了。不僅如此,來人口中竟還高聲嚷嚷起來:

    “百里將軍,百里將軍!昨夜救火的赤翎衛都說你騎馬回了折柳軒,小人知道你肯定在家中!快些開門哪!”

    向百里被鬧得再也睡不着了,心道究竟是哪個不知趣的傢伙如此執着,口中嘟囔着翻身坐起身來,又伸手扯過掛在榻邊的青緞長袍,趿着一雙草鞋黑着臉朝院中走去。

    可待其卸下門閂推開院門,出現在青衣將軍眼前的卻是一張頭戴布綸,身着皁衣的熟悉面孔。

    “你——不是迦芸齋裏送酒的夥計麼?怎會於這個時候前來尋我?”

    向百里側開一步,閃身讓對方進門再說。此時城中供人搭乘的牛馬大車還未上路,面前之人竟是提着兩大隻裹着紅封的酒罈,一路走到自家門前來的。

    汗透了衣衫的夥計卻搖了搖頭,一動不動地立在門口:“百里將軍,是我家老闆娘讓我來給你送幾壇酒的。”

    “可我昨日並未——”

    青袍將軍仔細回憶了一下,並不記得自己昨日曾派人去迦芸齋中定過新酒。可話還未說完,面前的小夥計便已將提着的酒罈子硬生生地朝他懷中塞了過來:

    “老闆娘說了,前些日子盤帳時發覺少送了幾壇酒,故而讓我一早便給將軍送來,怕晚了將軍又不在家。”

    “可爲何沒有讓那個叫將炎的孩子順路捎來?我今日恰好約了他要練刀的。”

    向百里知道冷迦芸從來不會毫無緣故便命人冒失造訪折柳軒,隱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這小的可就不知了。”夥計卻是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只是個跑腿的而已。

    向百里遲疑地點了點頭,迅速返身去院內,從已經幾乎快要謝完的海棠樹上摘下了一根仍帶着花冠的枝條,同一串銀毫拴在一起遞到了夥計手中,又額外塞給了他一枚銀毫:

    “那便辛苦你跑這一趟了,這是下月預支的酒錢與你的賞銀。還請替我轉告老闆娘,謝謝她的好意。”

    “多謝將軍,那小的就不再叨擾了。”

    夥計收了錢,笑得合不攏嘴,轉身便一道煙跑得遠了。青衣男子隨即反手將門關上,面上的笑容卻早已不見,眉頭也緊鎖在了一起。

    他想也沒想便從地上撿起半塊青磚,朝酒罈上用力拍了過去。只聽嘭地一聲悶響,兩隻酒罈應聲而裂,壇內淡金色的瓊漿汩汩而出,浸溼了門口足有數尺見方的一塊泥地,四溢的酒香也登時在院牆內彌散開來。

    向百里頗愛美酒,此時卻根本顧不上心疼,只是伸手於鋒利的碎陶片中翻找了起來,即便被劃破的指尖上鮮血淋漓,也根本不在意。

    很快,他便從其中捻起一張藏匿壇內,卻並未被酒水浸溼的油紙。那張紙其實是用漿糊黏在一起的兩層,故而夾層中的墨跡並沒有化開。

    迎着燈籠裏的燭火,青衣將軍清楚地看見一行娟秀的字跡:

    “三人踏月而出,徹夜未歸,望助。”

    “子隱少主同那兩個小鬼都不見了?!”

    瞬間,青袍將軍腦海中最後殘存的一絲睡意也煙消雲散了。他立刻回屋重新穿戴整齊,又捧了一鞠後院冰冷的井水洗了洗臉,牽出墨雲踏雪便飛身上馬,挎着雙刀徑直朝宮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天剛矇矇亮,遠遠地便有一道人影腳步匆忙地朝宮門外奔去,正是祁子隱的貼身護衛萬石。正朝歸鴻苑中趕來的向百里遠遠便看到了他,一把拉住對方厲聲喝道:

    “萬石,你果然又未守在少主身邊!他徹夜未歸,你爲何沒有早些知會於我?”

    “昨日是那個甯月姑娘的生辰。少主他特意傳信與我,讓屬下不要多嘴,而且一定要等到天明時分纔可以去尋他的……”

    萬石誠惶誠恐,根本不敢擡頭去看青衣將軍的眼睛。

    “那少主同你說過,他們三人打算去哪裏胡鬧嗎?”

    “鵡哥兒帶回的信中說,少主跟着將炎他們一齊去了城外東郊的那片老樹林。”

    “簡直胡鬧!自打老國主在位時起,便不再有人敢輕易踏入那片林子,這幾個小鬼難道以爲憑將炎修習了那麼幾天武藝,便什麼地方都能亂闖了?還有你,怎也如此糊塗,由着少主任性妄爲!”

    “百里將軍恕罪!”

    見對方發怒,萬石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向百里卻深知那個喜着白衣的少主脾性古怪,稍稍責備了兩句之後便從身上解下了隨身佩戴的禁軍兵符:

    “眼下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你速持此符傳令宮內正當值的墨翎衛於集英殿前集合,隨我一道出宮尋人!”

    萬石當即叩首,領命而去。只半柱香的功夫,如黑蟻一般的禁軍便自宮內各處陸續匯聚至集英殿前。雖僅有數百之衆,可玄甲墨翎的甲士們卻依然整齊地列作一片方陣,氣勢逼人。

    “百里將軍,你這一大早便調兵遣將的——是打算做什麼呀?”

    正當向百里點清了人手,準備率隊出宮時,卻聽殿前的長廊下突然響起了一人說話的聲音。他連忙轉過身去,見靖海侯祁守愚不知何時已立在了自己身後。

    青衣將軍不明白爲何對方今日這麼早便由侯府入得宮內,只得拱手行了一禮,卻向萬石使了個眼色,並未提及少主失蹤一事:

    “昨夜城中大火,想必督軍大人也有所耳聞。在下不才,正是打算領兵追查此事。”

    “哦?莫非將軍已有線索了麼?”

    祁守愚眯起眼睛,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對面的向百里。

    “只是一些零碎的小線索,不勞督軍大人費心。”

    “哎,替國主分憂,本就是你我這些爲臣之人的分內事嘛。”矮胖的親王笑了起來,突然擡手指了指立在一旁的萬石,“倒是你,又因何會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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