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七幕 意亂情迷 一
    元綏八年,東南六國中的虞、敦、淮右與南華四國,終於停止了彼此間的寸土之爭,在虞國都城白潭定下盟約,以合力抵禦共同的強敵,史稱潭浜會盟。此後又經過長達兩年的拉鋸戰,四國方纔阻住了北方的強敵衛梁,以及東方新崛起的成國繼續南下的勢頭。

    直至元綏十年的早春,這場長達十餘載的混戰,終以煜京傳來的一紙調停詔書而宣告結束。六國國主齊聚衛梁國都靖樞城內,停戰修好。然而時至今日,原本彼此不相伯仲的侯國間,實力卻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

    其中,南華憑藉據守沔中高原得以保全了大部分國土,加之又吞併了虞國北方的大量礦藏,終得以與成國劃潯水而治。但淮右、虞、敦三國卻失去了大片豐饒的良田,自此一蹶不振。

    衛梁同成國則於這場戰爭中獲利頗豐,尤以後者爲甚——在瓜分了河間走廊的千里沃野後,其國土已擴大了近一倍。憑藉着國主殷去翦苦心經營的青鷂鐵騎,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邊陲小國搖身一變,儼然成了緊隨御北、衛梁與曄國之後的第四大侯國。

    然而,飽受戰亂之苦的世人卻都明白,眼下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其實異常脆弱。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來自於衛梁——其國主閭丘一氏,本與大昇皇族同宗同脈,然而卻因地處內陸,若想通過境內唯一的水路入海,如今還須低聲下氣地向成國借道。

    更何況,成國本同虞國實力相近,可如今搖身一變,竟得以與大昇朝諸侯中的第二把交椅分庭抗禮。即便在靖樞城接受調停時,殷去翦曾極力討好衛梁國主閭丘博容,稱兩國願永世交好。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那團隱匿於雙目之中熊熊燃着的慾望之火。

    然而,這一段由血與火書寫的歷史,似乎都同大陸西岸的曄國沒有太大關係。時光如水,倏忽間幾番寒暑,久無邊境戰事傳來的暮廬城內,也愈發變得溫潤嫺靜起來。轉眼凜冬又至,而將炎、祁子隱同甯月三人,也都到了豆蔻射御的年紀。

    是年,將炎憑藉着過人的武藝與膽識,於墨翎衛中升至了的左校尉。他不愛念兵法,卻愈發喜歡在閒暇時分抱着一堆講大昇初立時亂世英雄的書冊卷籍,讀得愛不釋手。

    起初將炎並不識字,只是向百里公務繁忙,故而少年人一旦在書中遇上不認識的字,亦或是看不明白的地方,便會就近去墨竹堂中向祁子隱討教。然而近日來,恰逢冬時節休沐,出宮於家中待命的他便只得轉向甯月求助。

    甯月終日不是在迦芸齋內幫忙,便是以逗弄雪靈爲樂,早已悶得無聊至極。一聽將炎有求於自己,自然是一百個樂意。然而她卻無甚耐心,教了幾次之後便不耐煩了,大罵對方笨蛋。

    今日見同伴直至午時都沒再來尋過自己,她不禁擔心那個執拗的黑眼睛少年是不是生自己的氣了,便躡手躡腳地來到了將炎屋外想要賠禮道歉。然而待叫了幾聲之後無人應門,姑娘這才意識到對方竟是早已出門去了,連忙跑下樓去,拉住忙碌的冷迦芸問道:

    “迦姐,迦姐,你知道將炎哪裏去了嗎?”

    “那個小子天還沒亮便匆匆出門去了,我問他做什麼也不肯回答。怎麼,難道連你也不知道嗎?”

    迦姐奇怪地看着面前氣急敗壞的女孩,滿臉疑惑。

    “看來這傢伙是真的生氣了,出去玩都不叫我!”

    紅髮少女嘟起了嘴,狠狠跺着腳,直踩得地板咚咚作響。

    “喲,今天這是怎麼了?就算店裏沒什麼客人,也不至於拆房子吧?莫非——你們倆又吵架了?”

    東黎女人半眯着眼睛調侃道。可她這樣一問,卻是讓甯月更加生氣了,一把抱起了腳邊的小白狐,口中自顧自地念叨着扭頭便朝店外跑去:

    “真是個死腦筋,呆瓜,小心眼!不理人家便算了,我找子隱玩去!”

    “等一等!若是去找子隱的話,便替我捎個話,讓他明晚也來店裏喫飯吧。明日便是冬時節了,我們包些餃子!”

    迦姐忙跟在後面追了出去,然而少女卻早已跑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祁子隱忽然收到了甯月用鵡哥兒送來的邀約,便匆匆出宮趕往梓潼街的市集上。此時他正在一家捏麪人的攤子前立足觀看,卻忽然覺得身後有人使勁兒推了自己一下,險些站立不穩,摔進面前各色的玲瓏麪人兒間去。

    少年忙回過頭,頓時見到一個穿着嫩綠色襖裙的身影自身後的人堆裏閃將出來。對方那一頭紅髮隨意地披散在肩上,卻並不顯得凌亂。於青磚白雪的街市裏,面前的姑娘就彷彿是一朵依然在怒放着的嬌媚的夏花,格外顯眼。

    甯月用一雙青藍色的眼睛狡黠地打量着有些驚慌的白衣少年,惡作劇般嘻嘻笑出了聲:“嚇到你了吧?”

    “怎地只有你一個人,將炎呢?”

    祁子隱看着面前的少女,發現這是自打相識以來,始終共同外出活動的三人中,頭一回平白無故地少了個夥伴。

    “那根木頭不肯陪我出來,清早便不知偷跑到哪裏去了!今日本姑娘便只約你一個人玩,怎麼,不願意嗎?”

    “我——我——”

    祁子隱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來,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

    “哼,支支吾吾的,那就是不想了?當罰當罰!本姑娘要你去買些好喫的東西來,你認是不認?”

    甯月繼任性地開着玩笑。她也已經許久未來梓潼街上逛過了,此時隱隱聞見空氣中飄着的各色食物新鮮的香味,不由得舔了舔粉嫩的嘴脣。

    “那甯月你說吧,想喫什麼?我正好也沒喫午飯呢。”

    孩子們平日裏這般嬉戲打鬧慣了,白衣少年只是頷首微笑着看向面前的少女,神色間並沒有半點不快。然而他等了半天,卻不見對方再提自己要喫什麼,這才發覺甯月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掂腳伸着脖子,朝長街的另一頭不停地張望着,似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甯月,甯月,你在看什麼呢?”

    “你快幫我瞧瞧,遠處那人是不是將炎?”甯月這纔回過神來應了一句,伸手向熙熙攘攘的人羣裏指去。

    “好像——還真是!”

    祁子隱順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一個身着墨翎衛錦袍的身影,正於人羣中快速穿梭前行。那身影無論從身高還是體型來看,都與將炎無異。可是這樣一來,白衣少年的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疑惑:

    “像倒是挺像,可他爲何寧肯自己一個人跑來逛街,也不喊我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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