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七幕 意亂情迷 十四
    時光荏苒,兩個月的時間轉眼便已過去。

    隨着將炎漸漸能夠下地走動,三個年輕人又重新混跡在了一起。他們一起喫飯,一起說笑,一起玩鬧,一起坐在屋頂看星星。然而,甯月卻明顯感覺到彼此之間,似乎多了一層此前從未感受到的隔閡。

    少女心中始終不能確定,醫館門前的那隻食盒究竟是不是祁子隱送來的。那日之後,好幾次她也都想去向對方問個清楚,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幾番猶豫,時間便在不知不覺間一點一滴地從身邊溜走了。而隨着黑瞳少年傷愈,三人也似彼此約定好了一般,再沒提起過此前發生的那些不開心的事。

    最近幾日,自醫館搬回迦芸齋中繼續休養的將炎,只要一閒下來便會在後院裏練刀。他的刀法日益精進,幾天便能劈壞一隻碗口粗的木樁,刀口也是磨了便鈍,鈍了又磨。

    這晚,將炎喫過飯後又提刀入了後院,對着木樁篤篤篤地練上了。甯月有些擔心同伴的身體,便跟在後面想勸他多加休息。然而還不等其邁步出門,便看見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竄至腳邊,歪着腦袋圓睜着一雙小黑眼,衝自己啾啾叫了起來。

    “雪靈是你呀,方纔你偷偷跑去了何處?”

    甯月笑眯眯地蹲下身去,伸手在小白狐的腦殼上撓了兩下,“先前喫飯時你不肯出來,現在還是餓了吧?不過你得等等哦,我得先去讓小結巴不要練刀了,然後再給你弄喫的。”

    說罷便少女便又欲向院中行去,誰知道還沒起身,卻是覺得裙襬被什麼東西給扯住了。低頭去看時,見竟是雪靈正一個勁地用嘴拖着自己向後退去。

    “雪靈快別鬧了。我有些擔心再這樣練下去,會把小結巴身上還沒長好的傷口又給崩開了。你乖乖聽話,我很快便過來。”

    少女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想要將裙襬從小白狐的口中扯出來,不料雪靈卻反倒繞至了她的身後,用小腦袋調皮地拱了拱主人的屁股,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樣。

    “雪靈!你若是不乖,今晚可要餓肚子了哦。”

    甯月有些不太明白,一向乖巧的小白狐爲何會突然變得不再聽話。她擡頭又看了看正在院中練刀的黑瞳少年,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口中喃喃自語道:

    “你該不會是想說,其實小結巴有他自己的分寸,我去說了反而會多此一舉?”

    話音還未落下,雪靈便又啾啾地叫了起來,好似一隻家犬般乖巧地鬆開了嘴,重新繞回姑娘的身前,擡起兩隻前腳搭上了她的膝頭。

    紅髮少女不禁抿着嘴笑了起來,伸手將小白狐自地上抱入懷中,緩步走到院落一角的石凳旁坐了下來,兩隻青藍色的眼睛卻始終看着遠處舞刀的同伴:

    “雪靈,你說小結巴他究竟又想起了什麼事啊?自從他上次在我懷中大哭之後,就好似變了一個人,身上的戾氣愈發地重了。我擔心他這樣把所有往事都埋在心底,不肯同任何人說起,遲早有一天會把自己給憋壞的啊……”

    小白狐平躺在主人的雙腿上,四腳朝天,任憑對方在自己長滿絨毛的肚皮上搔弄着,口中還發出愜意的呼嚕聲。甯月也不管其能不能聽懂,只是一廂情願地自說自話:

    “不過說回來,我自己也偷偷藏着許多小祕密呢。小結巴他無父無母的,若是聽見我其實是同父親賭氣才從家中跑出來的,會不會驚得連下巴都掉到地上啊?”

    雪靈愜意地伸了個懶腰,隨即翻身坐了起來,回頭看了看遠處的將炎,又看了看院門口,啾啾叫了兩聲。

    “我知道,我知道,也不能忘了子隱他呢——這傢伙總是講一堆我根本聽不懂的大道理,什麼義啊道啊的。但就是不說其實自己也是很在乎我的……”

    說到另一名同伴,甯月的心中忽然有些惆悵起來的:

    “子隱他呀,同小結巴完全是兩種不同類型的人。這傢伙是大好人一個,總是抱着無限的善意去對待他人。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居然不惜花重金幫我們擺脫了麻煩。可認識了這麼久,子隱在我面前卻總是表現得過於彬彬有禮了,似乎永遠都有些膽怯,處處小心翼翼地躲閃着,欲迎還拒……”

    少女口中的話題轉來轉去,卻始終離不開那兩個少年人:

    “而小結巴他嘛——表面上看起來雖總是悶悶不樂的,話也不多,有時候腦子還一根筋,活像頭笨笨的大水牛。不過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壓根就不用擔心自己說錯了話,也不必擔心他會生氣不再理我……”

    甯月就這樣自言自語着,漸漸陷入了回憶。她一會兒微微笑起來,一會兒卻又蹙起眉頭,甚至連舞刀的黑瞳少年已經回去了房中都未能察覺。

    “他們倆……可是我在這陸上唯一的朋友啊。我想就這樣無憂無慮地一直生活下去,有人會對我好,我也會對他們好。我可不想因爲自己的緣故而傷害到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

    甯月仰起脖子,看着頭頂綴滿繁星的天空。天高雲淡,月朗風清,夜色中一清一濁的兩輪明月,漸漸幻化成了一黑一白兩名同伴的模樣,於碩大的天幕中慢慢地旋轉着。然而,少女卻很難在其中尋到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

    “唉,所以有時候我真的很爲難。人,爲什麼非要做選擇呢……”

    紅髮少女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

    “與其這般爲難,倒不如隨我一起走吧!這陸上畢竟不是你真正的家,這裏的人也本就不是你的親族,何必爲了他們糾結難過!”

    一個女人的聲音猛然在背後響起,將正在出神的甯月嚇了一大跳,險些由石凳上摔將下來。那聲音聽起來已經上了年紀,少女卻覺得有些耳熟,連忙回過頭去,登時看見一個披着斗篷的人影不知何時竟入得院來,就立在其身後不遠處的屋檐下。

    然而只看了對方一眼,姑娘便當即雀躍着朝對方身前奔了過去,歡欣之色溢於言表:

    “岑婆婆!你究竟是如何找到人家的!?”

    被喚作岑婆婆的老嬤卻是一副生怕被人發現的神情,急忙伸手牽過甯月快步朝院門外走去,直至聽不見屋裏將炎霍霍磨刀的聲響,才於一株盛開的梨樹下站定了。

    老婦將寬大的斗篷撥了開來,露出滿頭斑白的頭髮:

    “月兒小姐,恐怕你這三年來都未曾想到,老身其實一直在暗中默默注視着你吧?”

    “婆婆這話什麼意思?莫非——當年便是你用匿水咒從甘淵中救我出來,又施法將我幻化成了陸上人的模樣,送上了岸?”

    紅髮少女當即瞪大了雙眼,挽着對方的手臂喫驚地問道。打從她記事時起,便是由老嬤一直在家中照顧着自己同母親的飲食起居,彼此之間十分親密。直到數年前對方不辭而別,方纔斷了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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