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九幕 虎狼之伺 八
    日近黃昏,島上各處勞作着的丁奴紛紛匯聚至要塞前一片平坦的演武場上,交出手裏的工具,排隊等着領今日的喫食。供給的食物,乃是兩隻拳頭大小的糙米窩頭,僅能就着冷水下嚥,卻沒有一個人敢抱怨半句。彼此間所能聽到的,不過是吧嗒吧嗒的咀嚼聲。畢竟,這是飢腸轆轆的丁奴們於下次日出前所能獲得的唯一食物,只一會兒功夫,他們便已將各自手裏的窩頭囫圇吞入了腹中。

    伴隨着人羣的彙集,一大羣赤嘴銀背的沙鷗也漸漸圍聚在要塞的上空,黑壓壓一片——無論丁奴們多麼小心,每次餐後總會有大大小小的食物碎屑掉落。雖然大塊的碎屑會被飢餓的人連同泥沙一齊撿起重新塞入口中,但那些更小的殘渣,對於這種身材嬌小的海鳥來說,則已能夠算上是一頓頗爲豐盛的大餐了。

    海鳥們高聲呼喚着同伴,盤旋着,等待着,嘰嘰喳喳的叫聲響徹雲霄。與此同時於要塞的地牢中,趁着夜色潛入的將炎同祁子隱,也藉着這嘈雜的聲音作掩護,壓着嗓子焦急地呼喚起甯月的名字來。

    眼下二人的腳邊,正癱倒着剛剛被擊暈的衛兵。雖然島上各處皆加強了防備,但此刻正值多數崗哨輪班用餐的時候,反倒爲兩名少年的乘虛而入提供了絕佳的機會。

    然而事情的進展卻並不十分順利,二人各自拿着一串由衛兵身上搜來的鑰匙,分頭將整座地牢一間間全都尋了個遍,除卻十幾具於緊閉的牢門後化作枯骨的屍體外,竟是連同伴的影子都沒能找到。

    無奈之下,他們只得先自牢中折返出來,打算另覓他法。

    “月兒根本就不在這!該不會是那個樊真騙了我們?”

    黑瞳少年並不死心,還在想能去哪裏再尋,祁子隱卻是小心地從懷裏掏出了幾根又細又長的絲狀物,阻止道:

    “應當不會。方纔我從一閃半掩着的門裏找到了這個。”

    藉着地牢中的火光,將炎立刻便認出那是自同伴頭上落下的幾縷紅色的髮絲,一顆心當即跳的飛快:

    “可惡,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入夜了,他們打算將月兒帶到哪去?若敢傷了她半分,我定要讓這些混賬十倍、百倍地還回來!”

    將炎把腮邊的肉咬得一鼓一鼓的,只覺得喉嚨裏幹得冒煙,一時間卻是想不什麼別的辦法來。然而就在此時,地牢中卻突然響起了一個哂笑着的聲音:

    “看來這紅髮妖女的確是個上等的誘餌,居然真的誘你二人乖乖現身了。不過本將軍倒想看看,你們打算如何讓我十倍、百倍地還來?”

    兩個少年立刻回頭,見竟是鬱禮擒着甯月的一條胳膊自牢外走了進來。而其身後跟着的一隊全副武裝的刀斧手,瞬間便把將炎與祁子隱的退路徹底封死了。

    此時,年輕將軍臉上的海蛇面具已然取下。他瞪着一雙暴凸出來的眼睛,滿懷敵意地掃視着已成甕中之鱉的兩名不速之客,轉而將少女朝身後的甲士中一推,反手抽出自己的那柄寬背馬刀來,陰陽怪氣地挑釁起來:

    “我又能把這小妮子如何?甜水巷裏的姑娘,哪個不比她水靈,也不知你二人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竟會喜歡這樣的貨色!”

    “月兒她如何能同那些煙花柳巷的風塵女子類比!你這忤逆的畜生,還不快些閉嘴!”

    祁子隱不知對方此番話其實是在暗指甯月乃是異類,終於氣憤不過,一改以往溫文儒雅的模樣破口大罵了起來。可鬱禮只是斜眼瞥了面前的少主一眼,便輕蔑地用指尖舔着手中刀的利刃,反脣相譏了起來:

    “少主拜那向百里爲師,莫非幾年間就只學會了罵人的功夫麼?今日本將軍並不打算殺人,若是識相便乖乖投降,可以饒你二人不死!”

    “手下敗將!明知道自己打不過我,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不等祁子隱再出聲,黑瞳少年便伸出手來直指鬱禮的鼻尖,眼神銳利得似是能夠殺人!

    “將炎你少來激我!你莫非還想要求一場公平的決鬥麼?很可惜,這世上並沒有那麼多的公平。真正希望你死的人,是不會在乎自己所用的,究竟是何手段!”

    因爲之前的幾次交手,鬱禮心中對這個黑眼睛的孩子頗爲忌憚。此時見其並不打算輕易就範,竟是將手中的馬刀一挺,搶先一步朝手無寸鐵的將炎發動了襲擊。

    少年人則輕巧的將小腹一收,避過了對方的勢頭。然而此時他沒有稱手的兵器,根本無法與之相抗,只能拖着祁子隱左避右閃,於狹窄的地牢內苦苦掙扎。

    鬱禮臉上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狂笑。面對其連續不斷的猛攻,兩個少年人漸漸被逼入了絕境,然而就在這生死一線的緊要關頭,鬱禮身後的那隊刀斧手卻似遭遇了什麼不得了的變故,忽然亂了陣腳。

    “一羣廢物!連一個弱女子都看不住麼?!”

    鬱禮因此而分了神,不耐煩地扭頭朝身後看去,卻見麾下的甲士紛紛掉轉了方向,朝地牢入口的方向展開了防禦。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便聽“噗噗”幾聲,第一排的甲士便已應聲而倒,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命喪黃泉。

    在那之後,鬱禮方纔依稀看見幾條殺入地牢中來的人影。對方不知共有幾人,卻是勇武非常,竟是將甲士的屍首隔空拋將過來,直砸得第二排士兵東倒西歪,更令整條尚未成型的防線也瀕臨崩潰。

    “禦敵,禦敵!”

    鬱禮狠狠剜了一眼險些便成爲自己刀下鬼的將炎同祁子隱,卻不得不暫時放過二人,轉身去解決身後的麻煩。而僥倖逃過一劫的兩名少年,此刻卻忽然認出了那些殺進地牢中的人。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其竟是白日裏說什麼也不肯答應幫忙救人的樊真!

    少年人的心中既是驚訝又是感激,一時間雙雙愣在了原地。好不容易殺入地牢的樊真見狀,立刻高聲吼了起來:“你們他孃的發什麼呆,老子可是拼上了自己與弟兄們的性命前來搭救!快些帶上那姑娘一起殺出去再說!”

    男子又一擡手,將身後揹着一隻背囊朝少年們的腳邊擲來。只聽咣噹一聲,沉重的包裹撞在地上四散開來,竟是一捆繳來的兵器!

    將炎一眼便瞧見了自己的那柄菱齒嘯天陌也在其中,立刻伸手抄了起來。正與樊真纏鬥的鬱禮見狀,也不禁有些慌了。然而陌刀既出,便再難有人能擋得住,還不等平海將軍來得及叫增援,身旁的兩名刀斧手便已被那七尺長刀攔腰砍作了兩截。

    進而黑瞳少年成功於混亂之中搶下了甯月,只用刀尖一挑便割斷了少女身上綁縛的繩索,卻來不及說上半句話便拽着她朝地牢外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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