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十六幕 兵禍再起 三
    元夕節當夜,靖樞城中下了整整一夜春雪。一覺醒來,天地間已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整座城池都被凝固在了染雪的這個清晨。

    可對於被昆頡軟禁起來的甯月而言,此情此景並不能令心情變得稍稍好些。剛剛逃出暮廬城時,她本以爲自己的處境不會變得更糟,但這一個月間發生的變故,卻再次令生活陷入了愈發艱難的困境中。

    坐在榻邊的少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將被昆頡打傷的小白狐於懷中攏得又緊了些,心中懊悔不已:

    “雪靈對不起,都是我害你傷成了這樣。”

    小白狐的右前腿於月前的打鬥中摔得斷了,如今只能綁住幾根筷子略作固定。此時見少女難過,它忙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少女的指尖,毛茸茸的肚皮隨着呼吸上下起伏着,喉嚨間也發出輕聲的嗚咽,似是在安慰主人振作起來。

    甯月用手輕輕揉搓着白狐的一對耳朵,衝其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道:

    “我知道,你是讓我再想想辦法,找機會逃出去。可現如今昆頡已經在門外加派了人手盯着,就算我能逃得出這間屋子,也離不開這座院子,更難以離開這座城啊……”

    紅髮少女說着,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門外迴廊上的看守映於窓紙上的影子。但很快她便察覺到,對方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吸引住了,正不停地伸手衝着天空指指點點。過不多時,連一樓的院子裏也傳來了一陣騷動,還有人大呼小叫起來。

    甯月懷中的小白狐也被驚動了,警覺地支棱起耳朵,卻是將腦袋朝臨街的窗口轉了過去。旋即少女耳中便聽見“撲簌簌”幾聲羽翼拍打的聲音,方見是隻紅頸綠背的鸚鵡,搧動着翅膀落在自己的窗沿上,登時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鵡哥兒!你怎地跑這兒來了?”

    那鳥居然是祁子隱養來用作傳信的鵡哥兒。兩年前少女離開暮廬城後便再沒見過它。此時見到鳥兒,其眼前立刻出現了那個白衣翩翩的曄國少主的模樣,心中既是喫驚又是歡喜。

    鵡哥兒的翅膀似乎受了傷,羽毛上沾着斑點血跡。然而其卻是認得甯月,少女剛一出聲,便伸長脖子叫了起來。

    紅髮少女卻是面色一變,趕緊放下懷中的白狐,快步走到窗邊將鳥兒捧在掌心,又順手關上了窗。與此同時,她身後的房門也被人從外面一腳踹了開來!

    “是不是有隻鳥落到你這兒來了?”

    負責看守甯月的是個精瘦的小個子。甫一進屋,他的一雙眼睛便在各個角落中掃視起來,目光毒辣。

    “你說的什麼鳥?我可沒見過。”

    少女轉過身來,一番話竟是說得面不改色。話畢她卻還是使勁咬了咬自己的下脣,暗自祈禱自己匆忙藏於胸前裏衣下的鵡哥兒千萬不要暴露。

    “給我搜!”

    瘦子卻根本不信少女的話,將手一揮便命身後跟着的幾人於屋內各處尋了起來。眼見着自己的東西被翻得七零八落,甯月登時便急了:

    “你們,你們憑什麼隨便亂動人家的東西!”

    “憑什麼?你莫非忘了,自己現在是軟禁於此的囚犯?我可警告你,若是將那鳥藏在了什麼地方,最好趕緊乖乖地交出來。否則——”

    對方眯起眼睛威脅道。可未等他把話說完,便被少女沒好氣地打斷了:

    “否則便如何?我這兒成天關着門窗,悶都悶死了,怎麼可能會藏着什麼鳥兒?你又憑什麼認定它是飛到我這兒來的?”

    “那隻鳥兒本是落到院裏的,腳上分明還綁着支用來送信的竹筒,定是前來給某個識得的人送信的!這間宅子裏除了你以外,皆是昆頡大人悉心挑選出來的執節、執火,絕無二心。所以那鳥,必定是來找你的!”

    “真可笑,一隻送信的鳥兒飛得累了,落在院裏歇會兒腳也能懷疑到本姑娘頭上,你們是不是閒得發慌啊,每天都得給自己找點事情來做?如今搜也搜了,這屋子裏除了我和雪靈之外,根本沒有第三隻活物!眼下那鳥兒沒準早就已經飛走了,你們與其在這裏瞎耽擱時間,倒不如趕緊出門去追!”

    少女說話的語氣愈發強硬了起來,誰知那瘦高個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將目光轉向了她的身上:

    “爲何這麼着急趕我們走呢?那隻鳥兒被我用石塊擊傷了,必定飛不了太遠。況且,這間屋裏還有一處我們未曾搜過!”

    “你們想做什麼?!”

    見對方面色不善,甯月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領口,等到反應過來時,身前的瘦子已嘿嘿笑了起來:

    “果真在衣服裏藏着呢,那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其說話間,立刻有兩名看守竄至了少女身邊,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甯月當即掙扎咒罵了起來,可那瘦子卻根本不爲所動,伸手便要去解姑娘領口的扣子。

    “你們在做什麼?!竟敢對大司鐸之女動粗,若是傳回滄流城中去,難道不怕丟了昆頡大人的臉麼?!”

    正當少女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時,門外卻忽然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當即將屋內的幾人喝住了。瘦子回過身去,面帶慍惱,卻仍不得不恭敬地向其行了一禮:

    “執杖婆婆恕罪。只是昆頡大人提醒過屬下,說這女囚一點也不老實。如今其或許正同外面的人通信往來,若是暴露了我們的計劃,執鈞大人怪罪下來——”

    “少拿昆頡大人來壓老身!大司鐸之女是我不遠千里請到這靖樞城中來的。如今她被囚於此,老身也並未受到牽連,足見昆頡大人的信任!這裏沒你們的事了,即便要搜身,也該由我親自動手!”

    來人正是岑婆婆本人,根本不打算給對方繼續分辨的機會。

    “可是——”

    瘦子仍不肯罷休,然而見老婦將手中的鯨骨法杖狠狠在地板上戳了幾下,也知道繼續糾纏是自討沒趣,只得領着手下悻悻地退了出去。

    “你來做什麼?當初可是你同那昆頡一起設計將我騙至此地,現在又來裝什麼好人?!”

    甯月死死按住自己的領口,似乎還未從此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然而老嬤卻隻字未提鵡哥兒的事,只是柔聲安慰道:“還請小姐相信,老身絕無半分害你之意啊!”

    “我憑什麼信你?其實我全都知道的,當初正是父親將婆婆全家以叛黨定了罪,而你唯一的女兒,也因此而含冤屈死在甘淵之下!如今你不過是想要用我來報復他,還裝模作樣地說些道貌岸然的鬼話來做什麼!”

    彷彿爲了報復一般,甯月狠狠揭起了對方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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