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二十幕 青灣之殤 二
    莫澤明同一衆老弱婦孺被魚人驅趕進了一條死巷中。多虧莫塵同另外三名男子以木質門板與成袋的糧食擋住路口,一行人才得以僥倖在火栓銃的輪番齊射下逃得一條性命。

    然而僅僅如此並不能幫助他們脫離險境。魚人們很快便改變了戰術,竟是將路障盡數點燃了。他們自己則舉着武器列陣,打算守株待兔。

    乾燥的糧食與木板成爲了良好的助燃劑,待白衣少年率衆趕來時,火勢已經燒得很大。滾滾濃煙沿着狹窄的巷子直向受困島民的口鼻裏鑽去,陣陣絕望的咳嗽與哭喊聲蔓延開來,有人甚至已經昏厥了過去。

    祁子隱見狀,當即下令朝魚人發起進攻:“你們幾個隨我去引開魚人的注意,其餘的趕緊滅火救人!”

    自負的魚人壓根未能想到,倉皇逃竄的島民中,竟還有膽敢折返回來救援同伴者,一時間被身後殺出的這支奇兵打亂了陣腳。待終於反應過來時,島民同魚人已經徹底混戰在了一起,火栓銃也再發揮不出威力,雙方再次展開了一場血淋淋的近身肉搏!

    魚人常年居於海底,遠不如陸上人強壯。島民們僅數次衝鋒,便將其陣型完全打散了。祁子隱揮起長刀,於連續的大力劈砍之下,很快將領隊魚人手中的鯨骨短刀擊飛了出去,旋即踏上一步,以寅牙抵住了對方的咽喉:

    “你們——爲何屢次進攻青灣?又爲何非得殺人不可?!”

    白衣少年的眼神裏悲憤交加,卻並未立刻揮刀取了對方的性命。魚人卻是絲毫不怵,用不太標準的大昇官話高聲反問起來:

    “這片大陸,本就是我蒼禺一族祖先的土地!你們這羣寄生蟲,霸佔了我族的土地,難道還不許它真正的主人來奪麼?”

    “何謂你們的土地?這片大陸,乃是世間萬千百姓的家園!”祁子隱忽然被這一番話繞得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自幼博覽羣書,曄國文德殿內的那些藏書與典籍,更是幾乎都能倒背如流。然而所有的記載中,皆不曾有過隻言片語,提及面前這些古怪的魚人,及其口中所謂的蒼禺族:

    “我只知上古之時先民惹怒衆神,招至天降災禍,洪水滔天,惡獸橫行。我等皆爲倖存下來的先民遺胄,直至白江氏開國,方纔開疆拓土,有了如今的大昇朝。這些皆有千年前的冊籍爲證,絕不會錯!”

    “信口雌黃!世上可自稱先民遺胄者,唯我蒼禺一族而已!爾等陸上賤民,不過是些無知螻蟻罷了,又是誰允許你們這般大言不慚!”

    “可天下之大,足夠萬物共生共存,又爲何偏要分出個高低貴賤,拼個你死我活?”

    “共生共存?陸上賤民皆是些嗜血嗜殺,貪慾橫流的蠻夷!試問,你們會將自己同蚊蠅蛆蟲相提並論麼?!”魚人似乎沒有想到面前的少年會嘗試講和,稍稍一愣,卻仍繼續地破口大罵着。

    “大昇朝疆域東西南北皆逾萬里,其中大小諸侯共計一十二國,各地方音、風俗,甚至連喫食都大相徑庭,家族分姓又何止上萬。除此外,北方朔州更有狄人五部。大昇立朝一千八百年餘,各國各族間爆發的大戰雖不勝枚舉,卻仍是和多戰少,。不論你族何宗何源,而今同我們思維相近,言語相通,共存共榮又有何不可?”

    少年人說着,竟是忽然將胸前的衣襟一扯,“你再看看,這便是不久前島上那些黑晶異動時,疫病所致的傷疤,島上百人之中便有一個永遠祛其不盡!我也是到了今日方纔意識到,這並非是什麼疤痕,而是你們身上的那些魚鱗!”

    只見祁子隱胸前,確有一塊巴掌大小的圓形傷疤,凸起在皮膚之上,白皙得發亮,其上隱約還有一圈一圈半弧形的紋路,果真像極了對面那魚人身上滿是鱗片的皮膚。

    此刻他並不清楚,對面的異族心中這些充滿敵意的偏見究竟從何而來。然而卻覺得其並非目不識丁的野蠻之徒,仍有意規勸和解。

    “不可能!賤民便是賤民,你們又如何得以幻化成如我族一般的高貴存在?!”

    魚人也因爲驚訝而面色大變。然而眼見爲實不容他再做反駁,幾句話過後,竟似被說服了一般,猶豫着低下了頭去,只是依然嘴硬。

    “子隱少主!小家主他的病還未好透,如今被大火一薰已經昏死了過去,你還同那隻怪物廢什麼話!”

    少年的身後突然傳來了莫塵的吼聲。脫困後的男子眼下已殺紅了眼,用刀架着幾名剛剛擒獲的俘虜,說話間便欲將他們的頭顱砍下。

    “先別動手!將這些魚人都一併帶去船上再說!”

    “你瘋了嗎?將這些怪物帶着做什麼,全都殺了纔不會有後患!”

    祁子隱的阻止引起了莫塵的不滿。但這一舉動卻明顯令跪在地上的魚人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難以置信的神色,進而有些感激地擡起頭來,似有話要說。

    然而還不等對方開口,祁子隱頭頂的天空便忽然被一道電光照亮了。落雷精準地擊在那數名魚人俘虜天靈蓋上,竟是將其當場燒作了一堆焦黑的枯骨!

    少年也被震飛了出去,耳中隆隆轟響起來。用手一抹滿是鮮血,這才發現是被方纔那道霹靂震破了耳鼓。在難以抑制的眩暈中,他隱約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一個陌生男子的怒斥:

    “投敵者,便不配再做蒼禺族的子孫!今日我們同這些陸上人,只有一方能活!”

    祁子隱咬緊牙關轉頭去看,見說話之人正是先前那個披着斗篷,以法術破開巨石的瘦高男子。而跟在其身後的魚人大軍,此時便恍若一道灰白色的海浪,有恃無恐地朝着自己同一衆島民們身前涌來,根本不可能再擋得住!

    “莫塵你速帶澤明兄與島上婦孺先走,餘下能拿得動武器的男人皆隨我留下殿後,盡一切可能擋住敵人!”

    白衣少年沒有片刻猶豫,再次拔出了腰間一玄一赤的長刃。與此同時,魚人手中的火栓銃又響了起來!

    於一片此起彼伏的火光與騰起的青煙中,祁子隱突然覺得時間變得慢了。他清楚地看見一顆鉛彈丸自魚人手中的武器中飛出,徑直向自己胸口的要害射來,連忙舉起手中的寅牙想要去格。

    只聽“鏘”地一聲脆響,刀身猛然一震,竟是準確地劈中了飛來的鉛彈,將其削成了一大一小的兩半。少年人的雙臂也被震得痠麻難耐,再也握持不住兵刃。

    半枚被切開的鉛彈當場彈飛了出去,另一半卻依然擊中了祁子隱的左腹,將其帶得原地連轉數圈,方纔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只覺得一股溫熱的感覺自腹部的傷口中不斷涌出,染得渾身上下一片赤紅。身旁數名同他一齊迎敵的男子也紛紛受傷倒地,痛苦地掙扎起來,慘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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