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二十幕 青灣之殤 七
    自祁子隱一行離開山上的那片營地後,已經過去了整整三日。期間並未見到任何艦船於附近的海域出沒,更沒有什麼人登上島來尋他們的麻煩。漸漸地,衆人又放鬆了警惕,甚至連少年自己都開始覺得,此前可能真的有些大驚小怪了。

    然而他們卻始終未能找到冷迦芸等人的下落,只得一面繼續探尋,一面調出部分人手張羅起造船的事來,希望可以儘快做好離島的準備。

    這日傍晚,白日裏親力親爲,率人砍了一天木頭的祁子隱,和衣靠在一株高大的椰樹下沉沉睡去。海上吹來的風溫暖而溼潤,很快便將渾身痠痛的他帶入了夢鄉。然而半夢半醒間,少年卻忽然覺得有一片冰涼的東西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別出聲!此處便已是你們所有人了嗎?”

    少年猛地睜開眼睛,發現一張陌生的面孔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對方手中那柄明晃晃的長刀,於月光下泛着瘮人的寒光,竟是名全副武裝的甲士。

    祁子隱頓時心道不好,之前所有的擔憂都在這一刻變成了現實。從眼角的余光中,他瞥見身旁幾人也已被另外十數名甲士制住,一時不敢再輕舉妄動——眼下樊真似乎帶着幾名島民進山採集野果去了,並不在營地內。少年本能地替同伴打起了掩護,在對方的質問之下點了點頭。

    “可給我老實點!若是撒謊,剜了你的舌頭!”

    來人繼續低聲喝道,捂在少年嘴上那隻帶着鐵指的手卻是鬆了開來,“你們是如何來到這座島上的?莫非同前幾日我們於林子裏抓到的那羣人一樣,也是在海中遭遇到了風暴?”

    “正是,正是!其他人都還好嗎?”

    聽那甲士這樣說,祁子隱心中不禁一喜。可對方轉眼便看見了少年人放在枕邊的寅牙,臉上的表情變得愈發兇狠了起來:

    “他們如今好不好我可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們偷走了我們存放在這島上的武器和食物,身上還帶着大大小小的各色兵刃,絕非尋常漁人商旅!將你們交給大人後,他自有定奪!”

    果然不出祁子隱預料,山上的那片營地果然是這些軍人常駐的!對面的甲士低喝着,伸手便將他從地上拉扯起來。少年人卻是愈發心驚起來——因爲直到方纔,他終於看清對方身上穿着的,竟是曄國舟師綴着海鶻紋的制式玄甲!

    看來,這支來歷不明的曄國軍隊,應當是利用南部的那片峽灣,於這座島上駐紮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他們或許正是因爲三日前的那場風暴來襲,纔會匆匆駕船離營,直至今日才又折返回來。

    然而此番猜測,白衣少年卻並沒有當場說出來,只顧低着頭朝山上的那片營地走去。因爲他隱約聽見不遠處的林子裏,有人正用樹葉模仿着島上一種海鳥的叫聲——正是樊真在告訴他自己正跟在身後,準備伺機而動。

    跟隨甲士重返山頂上的那片營地,祁子隱遠遠便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氣。然而令他沒能想到的是,曄國甲士並沒有將自己當做囚犯關押起來,反倒徑直請入了一間營帳內。

    “將軍向來優待俘虜。此時他有事在身,待你填飽了肚子後,自然會來見你的!”

    軍士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同尋常。不等少年人繼續發問,便又端上了一盤已經片好的烤肉來,呈到了他的面前。

    數日來,白衣少年與一衆島民們僅以野果果腹,未沾點滴葷腥的他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此時難忍腹中饞蟲,抱着死也不做餓死鬼的想法,便敞開了肚子,風捲殘雲般將那肉一片片朝口中塞去。

    剛喫到一半,卻忽見帳外走進來一名身着舟師統領甲冑的男子。原來對方自始至終都在暗中觀察着一行人,想來便是甲士們口中的將軍了。

    “此肉的味道如何?”

    祁子隱當即從位上立起身來,恭敬施了一禮:

    “多謝將軍如此盛情招待。我等皆因船難淪落至此,承蒙搭救,感激不禁!”

    “這麼說來,你們的船果真是在三天前那場害人的風暴中遇難沉沒的咯?”

    “正是。”

    “那麼我們於島上捉住的另外那數十號人,也皆是你們的同伴了?”

    “還有數十人活着?!”

    祁子隱聽對方說的倖存者人數居然遠超自己的預期,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欣喜,“將軍所言應當便是我等的同伴沒錯,還請儘快讓我與他們相認。”

    然而沒有想到,對面的男子卻是忽然板起了臉來:

    “沒有想到,海寇說起話來倒也文縐縐的!戲演得不錯,不過休要以爲自己能逃過本將軍的法眼。這座海島孤懸海外,尋常商隊漁人皆鮮有經過。說,你們這些海寇用來藏身的老巢,是否便在附近!”

    “我等絕非海寇,還望將軍明察!”

    對方戲謔地打量着臉上纏着細布的祁子隱,卻是絲毫不爲所動,斜着一雙目光凌厲的眼睛大聲質問起來:

    “不是海寇?那好,本將軍問你,我們在衝上岸來的那些艦隻殘骸中,尋到了一隻鐵質的撞角,還有適合高速行駛的縱帆,這些皆是戰船上纔會有的物件兒,對此你要作如何解釋?”

    “我——”

    “再有,你們之中許多人的身上,皆紋有海寇纔會用的白鯨紋,嚴刑拷問之後,他們更是承認了自己便來自於青灣,確是各諸侯國數十年來共同緝繳的海寇無疑!對此你又打算如何狡辯?”

    白衣少年這才意識到,對方打從一開始便已經認定了自己的身份,無論眼下如何解釋都將是徒然。

    不等話音落下,便看見那將軍把手一揮,營帳四周的帷幕“嗤”地一聲同時落下。原來就在帳外一片避風的空地內,眼下正生着一堆旺盛的篝火。而那火上炙烤着的卻並非什麼山豚野鹿,而是一名被剝光了衣服的囚犯!

    祁子隱依稀認出了那人的臉,竟是白日裏還同自己一起伐樹的同伴。而自己剛剛喫下的肉,便是來自於此人的身上!少年人終於明白爲何那些端肉給自己喫的甲士臉上會帶着一絲奇怪的表情,登時覺得胃中翻涌起來,哇地一聲將喫下肚裏的東西盡數嘔了出來。

    可那將軍卻好似看了場好戲一般,面對祁子隱的窘態哈哈大笑起來:

    “海寇便是海寇,連人肉都能嚥下肚去!你難道便沒覺得那肉有股子怪味嗎?”

    “堂堂曄國舟師,卻不問青紅皁白便將無辜者定罪,還做出這般喪盡天良之事,究竟誰纔是惡寇?!”

    口角掛着涎水的祁子隱忍無可忍,當場怒斥起對方來。那將軍眼角微微一顫,上前舉起帶着鐵指的手,狠狠一掌便扇在了他本已受傷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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