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二十幕 青灣之殤 九
    原本消沉死寂的甲板上,登時被白衣少年的一番話帶動得羣情激奮起來。這羣於海上漂泊了多年的曄國士兵,彷彿在這一瞬,重又找回了自己從軍的意義。

    見手下將士居然不再聽從自己的命令,卓修闊也徹底慌了。他立在原地,臉上的表情由錯愕轉爲了無措,進而化爲了極度的憤怒:

    “你們是不是傻了?而今只要將這小鬼押入城中獻給國主,便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在等着我們!這幾艘艦上,總共才千餘人而已,就算你們以一當百,又如何能拼得過國主麾下數萬裝備精良的御翎軍?”

    然而,無論這個昔日威風八面的將軍如何威逼利誘,如何暴跳如雷,艦上的軍士們皆只是怒目向其身上看將過來,並沒有一個人響應。

    卓修闊並不肯善罷甘休。一怒之下,竟是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徑直朝白衣少年身上刺去:“小鬼處心積慮壞我好事,納命來罷!”

    祁子隱當即朝側面閃開半步,然而對方的刀鋒卻還是劃破了他的衣衫,於胸前留下一道明顯的血痕。周圍的兵士們登時怒喝着衝上來,欲將卓修闊綁了。誰知少年卻使勁搖了搖頭,只是讓人打開了自己身上的鐐銬,竟是打算應戰:

    “以多欺少,勝之不武。卓修闊直至此時仍不知悔改,今日我便親手替百里將軍,把這害羣之馬從咱們曄國的舟師中除名!”

    “子隱不可,你身上的傷還未好透!”

    冷迦芸見狀,立刻開口想要阻止,然而少年堅定的眼神,卻令她眼前突然又閃現出那個身着青衣的將軍的模樣:

    “一個偉大的領袖,應當知道何時需得扛起自己的責任!便由他去吧,我教出來的徒弟,絕不會敗在這樣一個孬種的手裏!”

    女子眼中忽然涌起一層薄霧,模糊了視線。她連忙伸手去擦,卻見卓修闊已直接揮刀朝手無寸鐵的白衣少年攻去,竟是先行發難!

    冷迦芸驚出了一身冷汗,卻不敢再同祁子隱說話。少年似乎也被對手的偷襲激怒了,矮身閃過了對方連續的砍劈,隨後衝女子吼道:

    “迦姐快替我去取寅牙來!”

    東黎女子這纔回過了神,忙讓負責看管兵武的士官將向百里的雙刃取來。只見祁子隱再三避過卓修闊的鋒芒,矮身從那軍士身前疾奔而過。其將手一伸,便聽錚錚兩聲,長刀出鞘,赤色似血,墨色如夜。

    卓修闊見少年將刀左右而持,再次用盡全力朝少年攻了過來,招招皆取要害。他根本不理解這位看起來有些愚鈍的少主,爲何竟會放棄優勢而選擇同自己對決,卻也明白對方是向百里的徒弟,分毫不敢大意。只想着能趁祁子隱尚未拉開架勢之時,便給予其致命的一擊。

    二人於艦上將士們圍作的一塊三丈見方的區域內全力纏鬥起來。然而只兩三個回合下來,卓修闊手中的長刀便已被白衣少年當場崩斷。他當即嚇得直退到了人羣的邊緣,面前的祁子隱卻一步也未曾動過,只是用一雙黃褐色的雙眸冷冷地看着對方:

    “奉勸將軍,迷途知返,爲時還未晚!”

    “媽的,這次只是你運氣好罷了!”

    卓修闊在口中低聲罵了句,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卻沒有分毫認輸的意思。旋即竟是伸手奪過了正於場邊觀戰的甲士手中一對破甲重錘,再次迎着少年衝了上去。

    那柄破甲重錘足重三十餘斤,即便是舟師的玄甲,也抵不住它的全力一擊。幾翻交鋒,火星飛濺,白衣少年看着刀刃上瞬間多出的兩道豁口,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與其硬拼,當即將手中玄刀虛晃一下,卻是避實就虛,於兵器相交的一瞬間帶動起身體橫轉半圈,好似風車的葉輪一般,以刀脊將沉重的戰錘引得失去了準頭。

    “咔嚓”一聲巨響,戰錘落地洞穿了甲板,直砸得木屑飛濺。卓修闊卻並未因此而受挫,反倒似想出了什麼新招。只見他奮力將武器自甲板的碎木中抽出,卻並沒有發起進攻,而是揮動起重錘,竟朝着自己身側的甲板上用盡全力掄去!

    “子隱小心,他想困住你!”

    冷迦芸率先反應過來,開口提醒時卻已是太晚了。又是一聲巨響過後,厚實而堅硬的甲板上破開了一個斗大的窟窿,而其下方,正是支撐着祁子隱腳下甲板的一道木櫞。失去了支撐,木板即便再厚實也無法保持自身的穩定,徑直向船腹裏翻墜下去!

    白衣少年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妙,頓時發力想要抽身,卻覺得腳下像是踩了一團棉花,根本使不出力氣。緊接着他的左腳猛地向下一沉,半條腿居然完全陷進了那道甲板上的豁口,被牢牢卡住,難以脫身!

    “小鬼,你可知道曾經擋住老子升官發財的人,到最後都只有死路一條!”

    卓修闊高舉着重錘,一步步向少年逼近過去。場邊的冷迦芸見狀連忙要同樊真上前來救,但還未等她們行動,便看見被困住的祁子隱將手中的雙刀猛地插入卡住自己左腿甲板的縫隙,接着又用力向上一挑,竟是將支撐着整片甲板主櫞給撅得斷了!

    只聽山崩地裂的一聲巨響,二人周身足有數丈長的無數木板紛紛翻翹了起來,就好似遭受了石弩的轟擊一般,由甲板中心朝兩側整體塌陷了下去。正打得難解難分的祁子隱與卓修闊,也由人們的視線中突然消失,不見了蹤影!

    冷迦芸撩起裙角,驚慌失措地奔向前去,趴在木板折斷後露出的寬達丈餘的缺口旁朝下張望着,卻見一片激盪的塵埃間,祁子隱已用手中的長刀,抵住了卓修闊的喉頭:

    “你可知自己今日因何而敗?”

    卓修闊被自己手中的重錘與一堆碎木死死壓住,體力耗盡,根本動彈不得,卻依然喘着粗氣,厚顏無恥地破口大罵着:

    “自是因爲你這該死的小鬼使詐!若是再戰,眼下被壓在這裏的人必將是你!”

    祁子隱輕蔑地衝其一哼:“錯!今日你之所以敗,是因眼中除了名、利,早已沒有了半分仁義之心!爲名利而戰,只能憑一時的血勇,稍有挫敗便會一退再退。而爲父母親族,爲天下蒼生而戰,則會越挫越勇,甚至連個人的生死都可拋諸腦後!”

    “呸,什麼天下蒼生!生於亂世,老子只顧得上自己,哪管得了那麼許多!”

    “自你有此種想法的第一日起,便已不配再做我曄國舟師。百里將軍曾命全軍上下務必牢記於心的八字箴言,恐怕你也早就不記得了吧?!”

    “什麼八字箴言,老子從未聽過!”

    面對白衣少年的怒斥,卓修闊依然百般狡辯。祁子隱卻不再搭理他,而是擡起頭來,看着周圍身披玄甲的軍士高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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