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三十五幕 四主爭雄 六
    “莫亂,莫亂!曄國軍以龜甲陣防禦,赤焰軍以卻月陣援後,不要自亂陣腳!頂住,務必頂住!”

    留守於陣中的冷迦芸與莫塵高聲令道。進退無措之下,他們唯有背水一戰。然而主帥離陣,軍心渙散。着紅黑雙色衣甲的軍士們即便全力據守,也根本無力抵擋氣勢洶洶由背後殺來的諸侯聯軍。一時間,軍中有人領命突前,更多的士兵卻是拼命向後退去。接踵摩肩,推搡在一起,根本無法成陣,甚至連組成數十人的小隊頑抗也難做到。

    與此同時,對面聯軍中的閭丘博容,卻是環顧着四周這片氣勢堪比煜京萬年殿,甚至更加恢宏的水晶穹頂,低聲讚歎道:

    “原來……這裏便是埋藏着究極之力的所在!”

    早在半日前,她便已發現了將炎一行的蹤跡,卻是命斥候暗中尾隨,並曾未輕易暴露自己行蹤。然而此前少年少女同那虛空之中男聲的一番對話之後去向高處,則令她忽然感到惶恐不安起來,終於下令麾下將士展開了進攻。

    如今她尋遍對方陣前,出乎意料地發現對面始終被自己視爲心腹禍患,不敢掉以輕心的曄國軍與赤焰軍,似乎並未能得先民之力半分助益,竟如一盤散沙般,一觸即潰。

    披掛着細鱗鎧的女帝心中忽然一喜——或許,那三個不知所蹤的孩子,眼下尚未取得先民之力?

    眼見自己勝券在握,親自領兵向前的她竟是命前方的武卒一鼓作氣,欲將對面的殘兵一網打盡。進而,再想辦法將締造出眼前這如蜃境般奇景的強悍力量據爲己有!

    誰料,還不等武卒精銳重新發動衝鋒,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巨響,中軍主力竟是被憑空騰起的一大股藍紫色火焰吞沒。

    未等閭丘博容反應過來,又有數十枚“嘶嘶”響着的鐵彈丸凌空飛來,落於陣中各處。一時間火光四起,戰局急轉直下。本已佔據上風的諸侯聯軍竟是腹背受敵,情見勢屈。

    而自其陣側掩殺過來的,正是打着澎國髻鯊旗號的嬴壬同鬱禮。依靠手中僅剩的天火雷,他們很快便藉着這次奇襲佔據了上風。

    “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輕易放這些亂臣賊子活着離開!”

    大昕天子也立刻反應了過來,咒罵道,旋即便下令左軍回防。然而其麾下甲士於陣前拼殺正酣,根本無人領命。

    同一時間,立於澎國軍陣中的嬴壬看着眼前的一幕,頗爲得意地笑了起來:

    “全軍突進!寡人此番先引君入甕,而後再釜底抽薪,任她閭丘博容再有能耐,今日也必敗於此!”

    當年,澎國先祖嬴槐於月沼中發現藍焰後,卻不知出於何種緣故,下令將隨之一併尋獲的先民遺存盡數封存,並於臨終時同自己的遺體一道帶入了地下。更加弔詭的是,嬴槐修於王都臨滄城內的陵寢,不過是一座衣冠冢。而其真正的埋骨之處,在歷經千餘年的歲月後,甚至連贏氏後人也再不知曉究竟位於何處。

    其後,憑藉着藍焰爲其國架起的一道難以攻克的屏障,歷代澎國國主甚至早已淡忘了這個千年之前的故事。然而嬴壬卻對任何人皆未曾提過,在率兵平定朔狄之亂時,自己非但得以偶然尋到了先祖陵寢,更是自屍骨旁那紛雜繁亂的遺存手稿中,得以窺見有關先民祕密的蛛絲馬跡。

    在那之後,又是六十餘年過去,昆頡、鬱禮同紫鳶接二連三地在潮壘殿上的出現,更令他對先民之力的渴求變得愈發強烈。

    也正因此,自女帝於鎖陽關宣佈登基之日起,嬴壬心中便已打好了算盤——自己身爲平定朔狄之亂的大昇肱骨重臣,厥功至偉。加之六十餘年來未曾變老的這一事實,更令其認定自己纔是那個天選之人。

    於是他表面雖向閭丘博容俯首,卻始終自暗中觀察,尋找着對方的弱點。而此前失去了音訊的鬱禮忽然出現,甚至將藍焰改進成爲了更具殺傷力的天火雷,令這位本就自負的澎國公覺得,自己苦等了數十載的機會,終於到來了。

    只是不曾想,一番令下,卻久久未聽身邊有人傳令。澎國公這才意識到情形似乎有些不對,當即轉過頭去,衝身旁的副將叱喝道:

    “爲何不傳命令?莫非寡人許給你們的好處都不想要了?”

    然而,迴應他的卻並非是副將誠惶誠恐的臉,而是直指其眉心的一根冰冷的鐵管,以及鐵管對面樣貌猙獰,面露殺機的鬱禮。

    “鬱將軍——此刻不是應當率軍於前方陷陣的麼,如何能脫逃回來?!”

    對面的年輕將軍卻是冷冷一笑:

    “你手下那些將士,如今各個都想殺敵爭功,哪裏還需要我去前線督戰搏命?倒是國主自一開始便打算獨吞先民之力,進而獨霸天下。命我去做先鋒,也無非是想借閭丘博容之手,把意欲同你共分天下的人徹底剷除罷了。只是很可惜,我並沒有你想的那樣好騙!”

    “一派胡言!鬱將軍可不要聽信他人挑撥,受人離間啊!”

    嬴壬心下突然一凜,未曾想自己手中的這枚棋子竟會於此關鍵之時發難,當即好言勸解起來。誰料年輕的將軍卻是搖了搖頭,緩緩將手扣在了用來擊發火栓銃的機括上:

    “還需挑撥麼?你我之間究竟有何深厚情誼,值得旁人來離間?當初國主雖說要與我‘共治天下’,現在我卻是想反悔了,不行麼?”

    的確,自始至終澎國公都沒有當真考慮過,有朝一日會與面前這個同自己貌合神離的年輕人共治天下。他本打算待攻破武卒軍陣之後,便命押陣的澎國軍掩殺過去,再不留任何活口。只是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對方竟會與自己打得同樣算盤,更未想到其更搶先一步,成功反制了自己。

    無奈的是,如今被火栓銃頂在頭上,嬴壬一時間卻是不敢妄動,只能寄希望於自己的一番話,能夠動搖對方,令其露出破綻:

    “無恥豎子!寡人借兵借船,將你當自己親生兒子一般信任,你便是如此報答寡人的麼?!”

    對面的鬱禮卻是早已下定了決心,不等嬴壬將話說完便扣動了機括。隨着火栓銃發出一聲巨響,赤紅色的火焰伴着熱浪自銃口涌出,噴在澎國公本就容顏盡毀的臉上。自銃內射出的鐵彈,也徑直貫穿了他的眉心,將顱骨擊得粉碎。

    這位野心勃勃,籌謀多時的澎國公,便以這樣頗爲諷刺的方式,慘死於這個由自己設下的龐大賭局之中。只是他直至最後方纔明白,原來自己竟也是世間這張棋盤上,被命運於冥冥之中玩弄嘲諷着的,一顆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罷了。

    “老東西,授我一點小恩小惠,便敢妄稱將我當做兒子了?此前那個這樣說的人,還曾想要當衆取我性命。我就算再傻,也絕不會再上一次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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