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三十五幕 四主爭雄 九
    一陣電光炸起,衆人頭頂的燈光在瞬間點亮,熾如白晝。與此同時,他們耳中也響起了一連串尖銳的噪音。那聲音經久不息,只聽上片刻便令人感到腦脹欲裂,天旋地轉,紛紛站立不穩,跌坐於地上。

    “這聲音不能聽!快些堵起耳朵!”

    將炎第一個反應過來,當即脫下帶着的鐵指,用手死死將雙耳堵住。然而那聲音卻仍在顱內響起,直震得人頭骨嗡嗡作響,百骸之中的血脈中也似即將沸騰!

    雖然四下裏燈火通明,可少年人只覺得眼中看到的一切愈漸變得模糊起來。片刻後,他竟是突然將捂在耳上的雙手拿開,將小指繃得猶如一根鐵釺,狠狠戳進了自己的耳孔!

    登時,一股溫熱的液體順着手指流出,耳中那令人幾欲暈厥的噪音也頓時消散。將炎胸中似一口悶氣提上不來,強忍了片刻,還是“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血,四肢也隨之涌起一陣痠麻,腦袋卻是清醒了許多。

    他舉目四顧,見頭頂天花板上竟是有數個巴掌大的圓形物,而這詭異的響聲正是從其中傳出的。情急之下他顧不上那麼多,直接抄起身邊的嘯天陌便是一頓亂砍。

    又是一陣電光閃過,聲音頓時消失不見,而原本幾乎失去意識的衆人,也重又陸陸續續地站了起來。

    “小結巴,多虧了你……”

    甯月一時間站不起身子,只能以兩條胳膊撐在地上,不住地顫抖着。

    年輕和罕並沒有搭理她,只是提刀繼續沿面前那不知盡頭在何處的螺旋臺階拾級而上,衝向了昆頡所在的塔頂。

    “小結巴別去!你不知道昆頡的力量和手段,你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紅頭髮的姑娘並不知少年人此前戳聾了耳朵,用盡渾身力氣喊道,想要勸氣勢正盛的將炎不要衝動。將炎猛然回過頭,用那雙如墨的眸子瞥了她一眼,但很快又將目光挪去了赤焰軍的身上,振臂而呼,目光如炬:

    “諸位,接下來該輪到我們向那混蛋算賬的時候了!爲了死去的草原人,爲了白鹿蒼狼,隨我殺!”

    甲士們的精神也爲之一振,即便此前已戰至力竭,即便早已衣甲不整,傷痕累累,卻依然紛紛起身,踉踉蹌蹌地跟上了年輕和罕的腳步。

    無數人影自少女身旁掠過,緊隨將炎消失在幽暗的樓梯盡頭。然而她卻只道是故意不肯搭理,就彷彿自己根本無關緊要一般,不禁黯然心碎。

    甯月的眼眶登時紅了,擡手使勁揉了揉,終於奮力爬起身,也跟在了人羣身後,卻是行得無比喫力。前方身着赤甲的人羣越跑越快,漸漸自少女的視線中消失不見。而此前將炎的一番亂砍,更早已令塔內的所有燈光徹底熄滅。

    不知從何處燃起的火星,引燃了熊熊烈焰。轉瞬之間,濃煙四起。忽然頭頂“噗嗤”一聲,竟是於室內下起了瓢潑的雨來。

    眼前一切皆變得極度模糊,姑娘甚至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楚。但她耳中卻仍隱約聽見了前方嘈雜的喊殺聲。

    甯月心中焦急萬分,卻是手腳痠軟,前行的速度慢如蝸牛。但很快,一雙有力的手緊緊摟住了她的腰身,將少女扶到了自己的背上。只見那人着一身沾染了點點血漬的白色戰袍,悄然回眸,一雙金色的瞳仁熠熠生輝:

    “走,我們一起去!同將炎一起去,找昆頡清算這一切!”

    待二人終於又見將炎時,隨和罕衝上塔頂的赤焰軍早已重傷倒地,哀嚎與呻吟之聲四起。而黑瞳少年則被頭頂上無數如黑蟒般的線纜纏繞着,懸於半空。

    年輕的和罕被卡住了脖頸,一張臉早已憋得通紅,卻仍死死地握着自己手中的那柄烏金色的長刀。

    紅頭髮的姑娘趴在祁子隱背上休息了片刻,此時稍稍恢復了些體力,當即狠狠一抓年輕曄國公的肩膀:

    “子隱快停下,莫要中了對方的陷阱!”

    見追來的紅髮姑娘滿臉緊張,昆頡當即施法讓裹在將炎身上的線纜纏得更緊了,甚至其身上厚重的鎧甲,也被當場勒得變了形:

    “本座的這份見面禮,如何?”

    “你究竟想要什麼?!”

    甯月示意白衣少年將自己放下,“若是把末日帶來人間,你自己也絕不能獨活。所有這一切,究竟有何意義?”

    “有何意義?世人欠本座的實在太多!如今,本座不過是將自己所受的罪,盡數還給他們罷了,這便是最大的意義!”

    昆頡冷笑起來,“如今的你們,心中必也恨我入骨。若非一心欲向本座尋仇,又怎會不惜做出無數犧牲也要苦追至此?你們其實同本座一樣,也不過是些靠着犧牲他人來成全自己的罪人。而那些戰死者的血債,也皆應算在你們的頭上!”

    “一派胡言!那些陣亡的將士,皆是爲了阻止你的惡行自願前來,爲了復仇,更是爲了大義才犧牲了自己。若非你爲惡在先,害死不計其數的無辜之人,他們又何必在這苦寒之地斷送寶貴的性命?”

    紅髮少女的厲聲駁斥,卻是將對面的男子激得怒了:

    “本座爲惡在先?若無仇怨,又何來報復!世間衆生或可爲羔羊,或可爲虎狼。而那些羔羊口中十惡不赦的惡狼,也不過是曾被咬傷,不再甘願爲羊者罷了!如今的本座,不過是比你們這些仍被命運玩弄着的羔羊,提前看穿了這一殘酷的事實罷了!”

    昆頡心中似有無數委屈,在此刻更覺得無須再向誰隱瞞,“你如此護着這個黑眼睛的陸上人小鬼,不過是因爲心中憐憫。可本座在這世上兩百餘年,卻又有誰人憐憫過本座哪怕片刻分毫?!”

    話匣一經打開,便再也無法關上,他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想當年我生母一脈,也算是滄流城中的名門望族。可她卻是厭倦了海中的生活,居然愛上了一個陸上人,成了族人眼中的異類與賤民!”

    說到這裏,男人那雙充滿了恨意的眼中也不禁閃動起了一絲悲慼的光,“只可惜造化多弄人,在發現了母親真實身份後,那個無恥的陸上人竟是拋棄了她,遠走高飛。無奈之下,母親只得回到滄流城中,悄悄誕下了本座。但不幸的是,她同陸上人媾和的消息不脛而走,成了全族眼中大逆不道的罪人。在那之後,母親被自己最信任,最親近的家人毒打、囚禁、治罪,更是被當着所有族人的面,於囚籠中流放至岸上活活暴曬而斃。而那行刑之人,則正是你的外公,前任大司鐸睢牙!”

    昆頡的嗓音幾近沙啞,被仇恨矇蔽的雙目中,滿是兩百餘年來歷盡的心酸與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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