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歸忙，葉天生正當壯年，精力充沛，倒是沒覺得累，但師兄的事卻是讓葉天生感到深深的無力。
在權勢面前，葉天生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後天，就是葉天生參加副鄉長考試的日子，而今天，葉天生仍然在爲師兄的事操心。
一大早請了假，葉天生和趙麗香一起來到位於城郊的拘留所，王懷江暫時被羈押在這裏。
離王懷江動手打周駿偉的那天已經過去了二十來天，周駿偉也已經出院，但王懷江的案子卻是越發嚴重，之前是治安拘留，現在已經轉爲刑事拘留。
“嫂子，待會見了師兄，你要樂觀一點，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路上，葉天生和趙麗香相對沉默着，眼看着快到拘留所，葉天生開口道。
“我知道，你師兄在裏面已經很難受，我不能再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他，不然只會讓他更痛苦。”趙麗香點了點頭，她也在告誡着自己待會見了丈夫之後，不能哭出來，她越是傷心，只會讓丈夫更難受，但卻於事無補。
兩人說了幾句話，很快就來到拘留所，因爲已經提前辦了手續，兩人也很順利的就見到了王懷江，已經關進來二十多天的王懷江，憔悴了太多。
“懷江，我來看你了。”趙麗香一看到丈夫，眼眶一紅，差點就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麗香，我這不好好的嗎，你傷心個什麼。”王懷江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好了，別哭鼻子了，天生還在旁邊呢，讓人笑話了。”
“天生又不是外人。”趙麗香擦了擦眼睛，平復着情緒，來之前說不能掉眼淚，真到了這，終究還是忍不住。
“豆豆還好吧。”王懷江問道。
”還好，就是一直問你去哪兒了，我騙他說你臨時去出差了。”
“也只能先這樣了。”
王懷江說完，沉默了起來，案子不知道會怎麼判，王懷江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爲階下囚，之前他還在夢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成當上副局長、局長，而現在，這一切都成爲鏡花水月，他甚至連工作都可能保不住。
“趙局長那邊有再說什麼嗎？”王懷江嘶啞着開口。
“他除了一開始說要幫忙，後面就沒消沒息了，我還專門去你們局裏找過他一次，他說事情有點難辦，他恐怕也幫不上忙，再後來，我去找他的時候，他就避而不見了。”趙麗香苦笑。
王懷江聞言，神色愈發低沉，這就是現實的社會，世態炎涼，人情冷漠，朋友之間都做不到兩肋插刀，更何況外人，而他更只是趙進海的一個下屬，對方更不可能爲了他掏心掏肺的幫忙，如果這件事會讓趙進海得罪人，對方絕對不會爲了他那麼做。
”懷江，現在的人就是這樣，你也別難過。”趙麗香見丈夫神色低落，忙安慰道。
“我有啥好難過的，人家是領導，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咱一個下屬出頭，如果對方沒啥背景，趙進海也許會幫忙，眼下那姓周的明擺着背景不凡，趙進海這種官場老油條又豈會爲我這樣一個下屬出頭。”王懷江撇嘴道。
見丈夫看得開，趙麗香點了點頭。
”對了，麗香，你的工作怎麼辦？現在出了這檔子事，你這工作肯定不好再做下去了，要不乾脆辭職出來。”
“現在發生這檔子事，你的工作可能不保，我要是再辭職了怎麼辦？咱們一家都喝西北風不成，豆豆也得上學，上補習班，什麼都要花錢，我這工作不能辭。”
“可是咱們都跟周駿偉鬧翻了，你這工作還怎麼做？而且你現在再跟周駿偉呆在一個公司，說實話，我也不放心。”
“懷江，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會注意自己安全的，以後我不給周駿偉單獨呆在一塊的機會，他就沒什麼轍了。”
“可是……”
王懷江眉頭緊擰着，他不希望妻子繼續呆在那個公司，但一想到自己身陷囹圄，將來可能就剩下妻子一個經濟來源，後面的話他就再也說不出口，妻子在工程公司的工作還算不錯，畢竟是國企，妻子又是部門經理，一個月六七千的收入在雲山縣這個小縣城已經算是高收入，如果將來只能靠妻子的收入支撐家裏的花銷，那妻子繼續幹現在這個工作或許是唯一的選擇，畢竟辭職再找工作，想在雲山縣這樣的小縣城找到一份六七千工資又相對輕鬆的工作，無異於癡人做夢。
“對了，趙局長會盡力幫你保住工作，只要你一日沒被開除，你的工作還是照算的。”趙麗香說道。
“能多幾個月的工資也總比沒有好，要不然人家是局長，咱們還能強迫對方幫忙嗎。”
王懷江苦笑着點頭，現實是如此的無奈，卻又只能讓人默默去接受。
沉默了一下，王懷江開口，“麗香，我跟天生說幾句。”
趙麗香把對講電話拿給了葉天生，剛剛葉天生雖然聽不到師兄王懷江講什麼，但他在這頭聽着嫂子趙麗香的話，也大概能知道兩人都聊些什麼。
“師兄，家裏邊的事，我會幫你照顧好，你儘管放心。”接過電話，葉天生開口就道。
“嗯，你嫂子這邊，你沒事就多去看看，那我也放心不少。”王懷江點了點頭，“就是她還想在工程公司上班，我有點擔心。”
“師兄，你放心，那個姓周的王八蛋要是還敢亂來，我一定揍得讓他連他媽都認不出來。”葉天生眼裏閃過一絲狠厲。
“天生，不要亂來，師兄的前車之鑑就在眼前，你還想重蹈我的覆轍不成。”王懷江搖了搖頭，“這次我把那姓周的揍得挺慘，他應該不敢再亂來纔對，反正不管怎麼說，你都不能像師兄這麼衝動。”
“師兄，你這次爲嫂子出頭，你難道覺得自己這麼做衝動了嗎？”
“沒有，如果再重來一次，師兄還是會這麼做，照樣揍他丫的。”
“那不就得了，師兄你是爲媳婦出頭，那我是爲嫂子出頭，不也一樣。”
”你小子，故意拿話堵我不是。“王懷江哭笑不得，想了想，還是說道，”天生，師兄讓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轍，是想告訴你，這個世道，用拳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如果是在亂世，就憑着師父教咱們的這一身本事，也許咱們能拉起山頭當個草頭王，說不定還能封侯拜相呢，但現在是個太平盛世，冷兵器時代也早過去了，咱們拳頭再厲害，也厲害不過一顆子彈。”
“我知道，所以我之前也一直覺得很憋屈，師父教會了咱們一身本事，但咱們卻無用武之地。”葉天生沉默着點頭。
“是啊，這世道，咱們的拳腳功夫是沒用的，只有金錢，權力，才能讓人活得有尊嚴，師兄現在算是廢了，但你不一樣，你還有大好的前程，所以你凡事一定要剋制，咱們沒有背景，出了什麼事，沒人替我們出頭，沒人幫我們擺平，只會落得像師兄一樣的下場，所以你要吸取我的教訓。”王懷江一臉陰鬱。
葉天生聽着師兄的話，也不禁沉默下來，他能理解師兄此刻痛苦的心情，之前還是個局辦公室主任的師兄，如今淪爲階下囚，就算現在暫時還能保住工作，但只要案子一判，就算那位趙局長念着一點舊情，也不可能再幫師兄拖延，到時候師兄被開除是板上釘釘的事，從一個將來有機會當上副局長的辦公室主任到階下囚，師兄的心情可想而知，可以說，師兄的前程，盡喪於此。
“天生，那副鄉長的考試，快開始了吧？”王懷江突然問道。
“嗯，後天筆試。”葉天生點頭。
“有把握嗎？”
“把握多少還是有一些的，這段時間，我沒日沒夜的看書，心裏還是有底的，不過就怕強者太多了，真想考上沒那麼容易。”
“考上也許不容易，但你至少有準備了，其他人，有些是臨時抱佛腳，根本沒戲，而且考試要經歷筆試和麪試兩輪，有些筆試考得好的，到了面試就緊張歇菜，至於你，就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師兄相信你不至於在一個面試上緊張了，所以師兄對你有信心。”
“緊張倒不會，不過就怕真像師兄你說的那樣，會有暗箱操作。”
王懷江略微沉默，“這種事也說不準，不過也許不會吧。”
兩人都沉默着，王懷江盯着葉天生，“天生，咱們左右不了這種事，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嗯，做好自己的努力就是。”葉天生點了點頭。
“天生，你一定要努力考上。”王懷江突然加重了語氣。
葉天生神色一怔，他感受到了師兄說這話的口氣不太一樣。
“權力，纔是尊嚴的通行證，天生，師兄已經沒希望了，你一定要努力往上爬，這狗日的社會，咱們憑什麼就要活得低人一等？憑什麼就要任人宰割？“
師兄王懷江的話猶如一記記響錘，一下下砸在了葉天生心裏，蕩起了一陣陣漣漪，比起之前工作和生活的憋屈，一顆叫權力和野心的種子，第一次在葉天生心裏真正的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