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過河卒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袁家(下)
    因爲沒穿斗篷,又不是在野外荒郊,所以齊玄素將不好遮掩的雙刀放在馬鞍包中,只隨身帶了一把火銃和短劍。

    臨近城門,齊玄素和柳湖都翻身下馬,牽馬而行。

    進城的時候,齊玄素還是出示了黑衣人的令牌,如此便省得再去多費口舌解釋火銃的由來。守城的甲士見齊玄素帶着火銃和令牌,身邊的“孫女”小小年紀已經能夠騎馬,只當是將門世家,痛快放行。

    兩人來到江陵府之後,沒去大名鼎鼎的太平客棧,免得招惹是非,而是找了家小一點的客棧,就是那種二樓住人一樓喫飯的客店。

    齊玄素給了柳湖一個太平錢,讓她去辦住店的手續,他則牽着兩匹馬來到後面的馬廄,他發現“步月”這傢伙其實能聽懂人話,於是拍了拍它身上的馬鞍包:“要是丟了東西,我拿你是問。”

    “步月”打了個響鼻,表示齊玄素放心就是。

    齊玄素這纔去了客棧大堂,柳湖已經開好房間,一手拿着兩把鑰匙,一手拿着一把零錢。

    齊玄素只接過鑰匙,然後揮手示意柳湖自己拿着那些零錢。

    一個太平錢而已,他可不是七娘。

    柳湖倒是沒推辭,直接將零錢放入自己的荷包裏。

    在外人看來,更像一對爺孫了。

    兩人跟隨夥計去了二樓客房,安置好厚又回到一樓,要了些飯菜。

    柳湖下意識問道:“不喝酒嗎?”

    齊玄素立時想起嗜酒的菩薩蠻,不由搖頭笑道:“出門在外,還是算了。”

    柳湖點了點頭,專心喫飯。

    過不多久,就見門外一隊人馬呼嘯而過,雖然是一閃而過,但依稀可見爲首之人是個年輕公子,錦衣玉帶,顯然出身不俗。

    馬隊所過之處,行人紛紛避讓,一片慌亂。

    客棧掌櫃見此情景,搖頭長嘆。

    齊玄素順勢問道:“掌櫃的,剛纔那位公子是什麼來頭?竟然在城中鬧市縱馬狂奔,視王法爲無物。”

    “客官是外地人?”掌櫃沒有立刻回答。

    齊玄素點頭道:“路過此地。”

    掌櫃露出瞭然的神態,這才說道:“剛纔那位出身本地大族袁氏,是太歲一般的人物,我聽說今天袁老太爺在太平樓設宴招待貴客,這位公子多半是急着赴宴。”

    “太歲一般的人物。”齊玄素咂摸了下這句話的意思,已經心中有數。

    便在這時,又聽得馬蹄聲響,朝着客棧這邊而來。

    掌櫃一怔,下意識地向外望去。

    過不多時,就見剛纔的馬隊去而復返,直接停在了客棧門口。

    爲首的那名錦衣公子翻身下馬,大步進了客棧。

    掌櫃趕忙從櫃檯後面出來,主動迎了上去,結果沒到跟前,就被那公子的隨從伸手一撥,滾到了旁邊,撞翻一張桌子,半天爬不起來。

    夥計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動彈。

    這位公子徑直朝着齊玄素和柳湖走來,目光卻是緊緊鎖在柳湖的身上。

    齊玄素不是瞎子,自然明白遇到了什麼戲碼。只是有一點沒想明白,如果他身旁坐着張月鹿,那也就罷了,畢竟張月鹿是才貌雙全,不僅是齊玄素喜歡張月鹿,好些個世家公子也覬覦張月鹿,說明齊玄素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好,不奇怪。

    可柳湖只是中人之姿,而且這年輕公子應該是喫過見過的,不至於如此纔對,難道是喫慣了山珍海味,想要換換口味?

    年輕公子名叫袁奉禪,出身袁氏,父親是如今的袁家家主袁尚道,祖父是大儒袁崇宗。都說書香門第之家,家教極嚴,可也不盡然。所謂的禮數、家風,還是要看人,在朋友師長面前,自然是謙恭有禮,讓人挑不出不是,可在“下人”面前,就沒必要如此了。

    說白了,在這些世家子看來,禮是對人講的,不是對“牛馬”講的。

    人上人能否把普通人當人?這就值得商榷了。

    “牧民”二字,可見其心態。

    剛纔袁奉禪騎馬路過客棧,無意中驚鴻一瞥,剛好看到了齊玄素和柳湖這對“爺孫”,只記得柳湖的一雙眼睛,明亮靈動,好似星辰,生平僅見,竟是有些忘不掉了,所以走出一段後,又忍不住調頭回來。也正如齊玄素所料那般,他喫慣了大魚大肉,想要嚐嚐清粥小菜了。

    齊玄素站起身來,清了清嗓子,打算說話。

    袁奉禪已經開口道:“在下袁奉禪,敢問姑娘芳名?”

    齊玄素淡淡道:“這位公子,不妥吧。”

    袁奉禪沒有說話,他的一名隨從則是急公子之所急,上前一步,伸手去推齊玄素。

    “老傢伙,我家公子沒問你,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齊玄素任由此人伸手推在自己身上,紋絲不動,反而是生出一股反震之力,直接將此人的手腕震斷。

    此人臉色立時雪白一片,倒退幾步,仍舊維持着推人的動作,不敢動彈。

    齊玄素伸手撣了撣衣衫:“老朽和你家公子說話,輪不到你插嘴。”

    其餘幾名隨從臉色一變,立時圍了上來。

    齊玄素臉色平靜,問道:“這是要……強搶民女?”

    一名扈從冷冷道:“哪有什麼民女,只有兩個賊人。”

    齊玄素笑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人說對了。

    他還真是個賊人。

    剛剛殺了一位四品祭酒道士的賊人。

    因爲道門大力鎮壓隱祕結社的緣故,鼓勵江湖人舉報隱祕結社的成員。有些江湖中人怕隱祕結社事後報復,沒膽子得罪真正的隱祕結社,可藉着此事去誣告旁人的膽子不僅有,而且很大,甚至掀起過一陣誣告風,與誰有仇,便向道門舉報此人是隱祕結社的妖人。

    當時有一個說法,當別人說你是隱祕結社妖人時,你最好真是隱祕結社的成員。

    放在此時此地,同樣如此。

    別人說你是目無法度的賊人時,你最好真的無法無天。

    柳湖默不作聲。

    一路行來,她對這位魏叔叔也算有些瞭解,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談不上心慈手軟,甚至有些狠辣。

    一個道門的四品祭酒道士,說殺也就殺了,更何況是這些家奴走狗之流。

    那名扈從不敢太過大意,沉聲道:“在江陵府的地界上,還沒人敢對我家公子無禮。”

    “哦?”齊玄素不置可否,“老朽也算去過不少地方,送你們一句話,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別把自己太當一回事。”

    扈從勃然大怒,伸手拔出腰刀,寒光森森。

    幾名客棧夥計嚇得抱頭躲在一旁。

    下一刻,這名扈從不敢動彈了。

    因爲一把火銃抵在了他的額頭上。

    齊玄素手持“神龍手銃”,擊錘已經壓下:“你說對了,老朽還真是個賊人,隱祕結社的成員,今天你敢動老朽,明天我們靈山巫教就敢去你們府上大開殺戒。你們也不必拿朝廷、道門來嚇唬老朽,要是害怕朝廷和道門,還算什麼隱祕結社?”

    扈從沉默了片刻,似乎又有了底氣:“你敢開銃嗎?”

    齊玄素沒有說話。

    “不敢開銃,瞎舉什麼……”扈從猛地出手,就要奪過齊玄素手中的“神龍手銃”。

    一聲銃響。

    扈從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漆黑的血洞。

    他雙目圓瞪,向後重重倒地,死不瞑目。

    “老朽膽小,受不得驚嚇。”齊玄素面不改色地重新裝彈,連眼皮都沒跳一下。

    這次沒人再問齊玄素敢不敢開銃的問題了,甚至連阻止齊玄素裝彈的勇氣都沒有,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齊玄素不緊不慢地給“神龍手銃”裝好彈藥。

    齊玄素重新舉起手銃,這次直接指向了袁奉禪,語氣溫和道:“滾。”

    袁奉禪臉色一沉,稍稍後退一步,卻又咽不下這口氣。

    在自家門口,他幾時受過這樣的氣?

    不過他也有些害怕。

    如果是普通江湖人,他自是不怕的,越是奉公守法,有家有業,越是不必擔憂,就怕這老兒真是隱祕結社的成員。

    在衆多隱祕結社中,以靈山巫教最是可怕。

    靈山巫教有仇必報,靈山巫教雖遠必誅,道門可是剛剛死了一位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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