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過河卒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月夜思
    兩位仙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

    齊玄素和張月鹿站在海面上,相顧無言。

    他們好像達到了目的,又好像不那麼盡如人意。畢竟吳光璧沒有死,李天貞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只能說差強人意,差不多讓人滿意,最起碼達成了最低限度的目標,重創吳光璧,讓他在短時間內沒法出來給齊玄素搗亂。也是給了吳光璧一個警告,擋齊玄素的路,是要付出代價的,下次出手之前,先掂量一下,能否承受這個代價。

    在今晚之後,這位吳大道首應該學會了三思而行。

    白夫人沒有過多停留,直接返回了鬼國洞天。

    兩人便返回到龍鱗島上,此時的龍鱗島一片狼藉,那些護衛都趁亂逃散了,還有些人死在了雙方交手的餘波之中。

    因爲“希瑞經”而得來的虛假修爲正在消散,使得兩人又重新回到無量階段。

    不過這是兩人在短時間內第一次使用“希瑞經”,所以反噬不大,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齊玄素和張月鹿並肩來到海灘上。

    整個龍鱗島都是一個“休養”的好地方,所以海灘上還有些躺椅一類的物事,並且得以倖免於難,兩人找了兩把並排的躺椅,沒有躺下,而是面對面地坐下。

    “總有一種白忙活的感覺。”齊玄素嘆了一聲,“跟金公祖師撕破面皮,得到這麼一個不上不下的結果。”

    張月鹿倒是比較樂觀:“往好處想,經過今晚的事情之後,‘天廷’那邊的阻力幾乎沒有了。金公祖師雖然厲害,但有姜大真人壓着他。吳光璧重傷,一時半刻之間沒法出來興風作浪。至於劉桂,他一定會很滿意這次的合作。”

    “對了,你提到劉桂,倒是可以好好說一說。”齊玄素也來了幾分精神,“對付‘天廷’,不能硬來,要從中分化他們。吳光璧堂堂僞仙之尊甘心跟在李長歌、李天貞身邊鞍前馬後,肯定是得到了李家的支持,那麼與吳光璧對立的劉桂就不能再向李家靠攏。劉桂爲了能跟吳光璧抗衡,必然要尋求外援,我們可以做他的外援,這次合作算是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我們最起碼向劉桂展示了足夠的實力,讓劉桂相信我們有雄厚的本錢支持他,他不會跟我們爲難。沒了‘天廷’攪局,拿下南洋聯合貿易公司就要輕鬆很多。”

    張月鹿並非迂腐之人,她很早就明白沒有絕對的正義,單打獨鬥更是沒有出頭之日,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勢力,所以並不反對齊玄素的提議:“我們是不好公然支持劉桂的,不過我可以讓玉衡星主出面繼續與劉桂聯繫。”

    齊玄素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我們不必出面,只要讓劉桂知道,必要的時候,正一道和全真道是可以支持他的,以後這樣的合作也可以更多一點。”

    太平道既然選擇了“天廷”模式,而非清平會、紫光社這種模式,這種情況就是無可避免的。人一多,心思就雜,就容易被滲透。道門不能倖免,“天廷”更不必說了。清平會和紫光社的影響力要小一些,可也更爲隱祕,不容易被滲透,算是各有所長。

    兩人討論了一些細節之後,漸漸不說話了。

    各種異象消失不見之後,此時月明星稀,只有海浪聲陣陣,別有一番意境。

    兩人之間的氣氛逐漸變得曖昧起來。

    不過兩人本就是準道侶,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齊玄素輕聲道:“青霄,似乎我們許久沒有這般獨處了。”

    “是有些時候了。”張月鹿說道,“一直都很忙,去鳳麟洲,來婆羅洲,我有空的時候你沒空,你有空的時候我沒空。”

    齊玄素有些感慨:“是這樣,奔走不停。仔細想來,我們還不如李天貞會享受,他還知道忙裏偷閒,在這種好地方住上一段日子,我們整日把簽押房當家,就跟魔怔了一樣。”

    張月鹿說道:“權勢讓人着魔,金闕的真人們如此激勵着你,三品、二品,次席、首席,一浪未落,一浪又起,讓你的慾望層層疊高,只能不斷去追求更大的權勢,追求一個又一個的高峯,就是如此了。”

    齊玄素沒有反駁。

    權勢的滋味的確很美妙,甚至讓他有些忘記了別的慾望。

    以前的時候,他喜歡錢,看到漂亮女人也會覺得驚豔。如今他竟是無慾無求了,視錢財如糞土,看女色如骷髏,是他的覺悟一下子提高了嗎?自然不是,只是有更大的慾望掩蓋了其他的慾望。

    師父齊浩然曾經跟齊玄素說過,一般而言,男人會追求三種東西,按照難易順序,從困難到容易,分別是:權力、力量、女人。

    這其中最讓男人慾罷不能的就是權力。

    也許有人要說,應該是力量纔對。

    其實不然,許多人獲得力量的根本原因還是爲了奪取權力。

    如果空有力量,卻不要權力,其實挺沒有意思的,就好像一個人,一身通天徹地的仙人修爲,然後終日避世隱居,平等對待每一個人,不凌駕於他人之上,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種生活十分乏味,並不讓人嚮往。一味追求力量而不懂得或者不屑於權力變現,就會成爲武癡一類的人物。

    更多人喜歡的是衆星捧月,說出一句話,底下的人各種揣摩。隨意表態,底下的人誠惶誠恐。甚至是隻要一現身,就有無數的吹捧、驚歎、讚譽,還有各種投其所好、奴顏婢膝等等。

    更不必說,一聲號令之下,改天換地,實現自己的宏圖大志。

    權力的根本就是掌控他人。

    而且最好是讓別人心甘情願地被掌控。

    這是力量所不能直接得到的。

    力量是獲取權力的捷徑和手段,卻不能等同於權力。

    正因爲如此,權力纔會如此讓人着迷,它可以具現爲許多東西,比如江山,比如天下,比如抱負,亦或是大掌教、教宗、皇帝的身份等等。

    這是女人、金錢不能比的。

    或者說,擁有了權力,同時也擁有了這些。

    同理,獲取權力也是最難的。

    古往今來,無數人死在了追逐權力的道路上,只有極少數人可以登頂。如今齊玄素和張月鹿也走在這條路上,不管他們拿到權力之後要做什麼,是拯救天下也好,是禍亂天下也罷,是解蒼生之倒懸也好,還是貪圖享樂也罷,總之他們要先拿到權力,也是在追逐權力。

    所以他們纔會這樣的忙碌。

    齊玄素一時之間有些失神,他會迷失在這條道路上嗎?

    張月鹿靜靜地望着他。

    沒有說話。

    片刻後,齊玄素伸出手,握住了張月鹿的手。

    他很久沒有這樣握着張月鹿的手了,談不上柔若無骨,不過微涼。

    齊玄素輕聲說道:“我是該好好想一想了。想一想我們之間的關係,想一想我們的未來,想一想我們以後的路。也許,等到婆羅洲的事情暫告段落之後,我們再回趟雲錦山?”

    張月鹿明知故問:“回去幹嘛?”

    既然張月鹿明知故問,那麼齊玄素也不會直接說出口,故意說道:“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我如今做了道門最年輕的二品太乙道士,當然要回去好好震一震他們,讓當初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知道知道,什麼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說到這裏,齊玄素故意一頓,看了張月鹿一眼,揶揄道:“尤其是你娘,更得讓她看看。”

    張月鹿也不生氣,微微一笑:“你可不是我們張家人,算哪門子的富貴還鄉。”

    齊玄素故作訝然道:“我不是張家女婿嗎?一個女婿半個兒,這就不算了?”

    “去你的。”張月鹿輕輕打了他一下,卻被齊玄素順勢抓住手腕。

    張月鹿沒有掙扎,認真問道:“你真要去?”

    “那還有假?”齊玄素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兩人在說話之間,距離越來越近。

    正當齊玄素打算有進一步動作的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意境:“原來你們在這裏!讓我好找。”

    齊玄素和張月鹿彷彿觸電一般分開,下意識地各自整理衣衫。

    就見小殷這傢伙正朝這邊跑來,身後還跟了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

    齊玄素被打擾了好事,很是不悅,板起臉正打算教訓小殷一番,不過當他看到小殷後面的人影時,所有的怒火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李天貞。

    什麼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就是了。

    齊玄素剛纔還在爲放跑了李天貞而失望,現在則是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之情。

    誰也沒想到,小殷竟然把李天貞給抓住了。

    好姑娘!乖丫頭。

    你是真辦事,那些道士靈官跟小殷一比,就跟廢物差不多。

    張月鹿也認出了李天貞,啞然失笑。

    此時的李公子是何等的狼狽,雙手被捆,腦門上貼了一道鬼畫符,脖子上被套了一條鐵鏈,而鐵鏈的另一頭就在小殷的手裏。

    小殷在前頭撒歡地跑,李天貞只能在後面狼狽地跟。

    當年那個威風八面的李公子竟然落到了今日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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