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義要殺花蕊夫人!?
爲什麼?
他又何來的膽量?
一瞬間,石韋的腦海裏閃現過無數個念頭。
二十步外,趙光義弦已拉滿,而且,他箭矢之鋒,還在隨着花蕊夫人緩緩的移動。
如此情景,更讓石韋確認他要射的人,必然是花蕊夫人。
箭在弦上,轉眼將發。
千鈞一髮之際,石韋不及多想,急是叫道:“夫人小心!”
花蕊夫人正自賞景,全然沒有注意到有人要加害於她,被石韋這麼一叫,頓時嚇了一跳。
她回過頭來,一臉迷茫。
正當她張口欲問時,猛聽“朋”的一聲悶響。
一箭破空而來,直取花蕊夫人的心臟。
當弦響之時,石韋知道已然遲了一步,急是於馬上一縱,飛身向着花蕊夫人撲去。
箭矢襲到的一瞬間,石韋也正好撲到了花蕊夫人身上。
“噗~~”
伴隨着一聲血肉撕裂的悶響,石韋和花蕊夫人在衆侍從宮女驚駭的注視下,相擁着墜落於馬下。
落馬一刻,石韋感到了一絲不妙。
當他匆忙從花蕊夫人身上爬起來時,便驚駭的發現,花蕊夫人的胸前已赫然中了一箭。
“爲……什……”
中箭的花蕊夫人痛不欲生,一句話尚未出口,當場便昏死過去。
鮮血從她的傷口四周急溢而出,轉眼已將她紅色的衣衫染濁,在她的胸前形成大片殷紅可恐的斑漬。
見得這般突發之狀,所有人都嚇傻了,一時目瞪口枯死,不知如何是好。
石韋卻很快驚駭中清醒過來,他幾步奔回自己坐騎,將隨行所帶的藥箱取下。
回身之際,他又衝着那些侍衛宮女們大吼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稟報陛下。”
衆人這才被他吼醒,幾騎飛奔而去報信,其餘人都圍在四周,一個個慌惶不安。
那些膽小的宮女,更是害怕因此受牽連,嚇得哭哭啼啼不休。
石韋爲花蕊夫人治傷的同時,趙光義也縱馬奔了過來。
這位行兇的晉王,臉上全然沒有一絲懼色,當他看到那插在花蕊夫人心口的箭時,臉上反而流露着幾分得意。
箭中胸口,就算是石韋醫術高明,只怕也無力迴天。
趙光義看着手忙腳亂的石韋,冷笑道:“箭已中胸口要害,她已經死定了,你又何必再費心思。”
石韋猛擡起頭來,目光如電,直射趙光義。
那充滿了憤怒的凌厲目光,只令這一副泰然之狀的晉王,也不禁爲之一凜。
“晉王殿下,你公然縱箭謀殺花蕊夫人,難道就不怕陛下降罪不成。”石韋厲聲質問道。
那凜然之色,一閃即逝,瞬間,趙光義又恢復了泰然,而且那陰沉的臉龐間,還多了幾分慷慨正氣。
他一副巍然之狀,朗聲道:“本王爲大宋社稷除此妖婦,雖死何懼!”
妖婦?
你趙光義以下犯上,故意行兇殺害天子嬪妃已是死罪,而且還敢誣衊花蕊夫人爲“妖婦”,簡直是膽大包天之極,囂張之極。
石韋無心再跟趙光義逞口適之快,只低頭去忙着爲花蕊夫人施救。
治傷之際,他卻在暗中琢磨着趙光義方纔那話的內中用意,隱隱約約的,他似乎已猜測出幾分趙光義囂張的理由。
不多時間,數十騎人馬飛奔而來。
身着黃袍的趙匡胤飛馬於前,滿臉的焦急,身後跟隨着的那些文武大臣,也皆是驚異不安。
飛奔近前,趙匡胤滾鞍下馬。
當他看到胸前中箭,一身鮮血淋漓的花蕊夫人時,頓時龍顏鉅變,大叫一聲“愛妃”,便是飛身撲了上前。
正當趙匡胤想撲抱花蕊夫人時,石韋卻伸手將他攔下,“陛下,花蕊夫人身中箭傷,不可輕動,還請陛下退後一些。”
若是平時,石韋自然不敢以這種命令式的口氣跟皇帝說話。
但是現在,身爲醫生的他,掌控着傷者的生死,那種職業的本能激發出來,卻讓他儼然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趙匡胤愣了一下,只能退往一邊。
這時他纔想起什麼,回頭向衆人厲聲喝道:“是哪個狗膽包天的射傷了朕的愛妃,是誰?”
皇帝盛怒,衆人皆心驚膽戰,個個低頭不語。
衆人明知是趙光義所爲,但卻畏於晉王之權勢,無人敢站出來指認。
趙匡胤連問了幾次,均是無人敢答。
這時,趙光義卻上前一步,坦然道:“皇兄,這一箭,乃是臣弟所射。”
“你?”
儘管如此,趙匡胤依舊是一臉怒色,他緊皺着眉頭,沉聲道:“你射術也算精湛,怎的如此的不上心,偏偏會誤傷到愛妃。”
趙匡胤以爲,他這好弟弟的那一箭,僅僅只是誤傷而已。
那趙光義卻淡淡說道:“皇兄誤會了,這一箭其實並非是誤傷,而是臣弟有意而爲之。”
此言一出,上至趙匡胤,下至那些不明就裏的奴婢,無不爲之色變。
趙匡胤愣怔了一會,眸中閃爍着迷茫,似乎一時半會還想不通自己弟弟這話是什麼意思。
片刻之後,他方始省悟,臉色瞬間變得猙獰無比。
他幾步上前,雙手一揮,一把將趙光義拎起,怒吼道:“你好大的膽子,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面對皇帝兄長的極怒,趙光義卻一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樣子,而且,他的眼神中依然沒有半分悔意。
趙光義平靜的答道:“臣弟之所以這麼做,乃是爲了大宋江山社稷的安危設想,皇兄若因此要降罪於臣弟,臣弟甘願受罰便是。”
倘若眼前盛怒之人是隋煬帝之類的皇帝的話,你小子敢射老子的女人,管你三七二十一,當場五馬分屍便是。
幸運的是,趙光義面對的是趙匡胤,這位開國之君,一聽到“江山社稷”四個字,激怒的情緒立時便冷靜了下來。
“你此言何意?”趙匡胤質問道。
趙光義指着地上昏死的花蕊夫人,慷慨道:“當年那西蜀之主孟昶,正是受此妖婦所惑,方纔浸溺於美色,荒淫無道,致使其國衰敗,終爲我大宋所滅。臣弟射殺這妖婦,正是不想皇兄爲其所惑,重蹈孟昶的覆轍,爲我大宋江山萬年長存所設想,臣弟之苦心,還望皇兄明鑑。”
趙光義這般冠冕堂皇的藉口,跟石韋先前所猜想的一樣,只聽得石韋感到有些噁心。
男人風流好色,此乃本性,何況於君王。
有人好色成了昏君,有人同樣好色卻成爲了千古一帝,可見這好色與否,與一個帝王是明君還是昏君,並無必然的因果關係。
成與敗,與女人無關,只取決於帝王自己而已。
趙光義把後蜀的滅亡,歸咎於孟昶對花蕊夫人的寵愛,並藉此來作爲他行兇的理由,在石韋看來實在是荒唐可笑之極。
不過,在別人眼裏看來,趙光義卻是大義凜然,他的這個理由佔據了道德的制高點,有着叫人無法反駁的說服力。
果然,趙光義方纔言罷,中書舍人盧多遜便站了出來。
他大聲道:“臣以爲晉王殿下未能稟明陛下就擅作主張,確實有所不該。但晉王所做,卻是爲我大宋社稷安危設想,臣請陛下息怒,恕晉王殿下無罪。”
盧多遜一出頭,在場的衆臣中,不少人也紛紛站出來附合。
那些大臣石韋也多認得,根據他暗中的打聽,這些人多與趙光義的關係良好。
此時的趙匡胤,反倒是有點孤立無援樣子。
耳聽着衆大臣們張口“社稷”,閉口“江山”,全都是冠冕堂皇之詞,趙匡胤那滿臉的怒色,漸漸的便被壓了下去。
沉默了半晌,趙匡胤鬆開了他那弟弟,無奈的嘆道:“三弟你也是一片爲國之心,朕就恕你無罪。只是你有什麼想法,完全可以先與朕講,又何苦非要用此偏激手段,難道朕是那種聽不進忠言逆耳的昏君嗎?”
趙光義泰然的表情,這才浮現出些許的愧色。
他忙是拱手道:“這都是臣弟一時魯莽,還請皇兄恕罪。”
趙匡胤回頭看看胸口中箭,奄奄一息的花蕊夫人,心中雖有無限的不快與傷感,到了這般地步,做什麼卻都已是於事無補。
與其爲了一個女人,傷了兄弟感情,在大臣們面前落下了沉溺美色的名聲,何不就此大度一些呢。
石韋猜測着,此刻的趙匡胤,心裏邊一定是這種想法。
果然,趙匡胤忙將弟弟扶起,溫言寬慰道:“罷了,你我兄弟之間,自當無所不談,往後你再有什麼進言,直接與朕明說便是,只要是大義之道,朕斷無不聽之理。”
天子此言,便是明確表示不怪罪趙光義。
趙光義忙是謝恩,衆臣也紛紛盛讚趙匡胤英明。
半晌後,趙光義卻又道:“這花蕊夫人雖然迷惑君上,不過眼下既然已死,臣弟想陛下以仁治國,所以想請臣下將其厚葬。”
他說這話,顯然是以爲花蕊夫人已死。
這時,一直不吱聲的石韋,卻開口道:“晉王殿下,夫人她還尚有一線生機,殿下此時談什麼厚葬,似乎爲時尚早了點……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