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賬??

    烏行雪默然片刻,說:“遲。”

    然後手指一勾,坐春風的宮府大門“轟”地就闔上了。

    兩個小童子一溜煙跑過來,又在烏行雪腿邊剎住:“嗯?”

    他們都準備好迎客了,卻見大門緊閉。自家大人裹着氅衣抱臂倚在門邊,而客人……

    客人儼然被關在門外。

    小童子正要張口,就見烏行雪食指在脣邊抵了一下,做了個“噓”聲的姿勢。

    他們立馬壓低了嗓音,悄聲問:“大人,幹嘛關門落鎖啊?”

    烏行雪不疾不徐道:“保命。”

    小童子:“?”

    兩個小童子面面相覷,更好奇了:“來的是誰啊?”

    烏行雪:“天宿上仙。”

    小童子瞬間瞭然:“噢”

    更小的那個眨了眨眼:“天宿大人來幹嘛?”

    烏行雪道:“找我打架。”

    小童子:“……”

    小童子實在沒忍住,問道:“大人,你做什麼了,爲何天宿大人要找你打架?”

    烏行雪心道那可說來話長。

    他衝小童子招了招手,那兩團便靠近過來,面容嚴肅,一副要聽“大祕密”的樣子。

    烏行雪這回沒開口,而是衝他倆的額頭一人彈了一下。

    小童子捂着腦袋,只覺得腦中“嗡”地一聲響,像是豁然進入了另一個境界——明明自家大人沒張口,他們卻能聽見他在說話。

    他家大人說:“我嫌禮閣的小童子們都太像小老頭子了,沒有生氣,而且太過聽話,所以動了點手腳。”

    怎麼動的呢?

    其實很簡單,卻說來有點損……

    他時常會丟幾個紙帛化成戲子,在臥榻邊敲鑼打鑔地唱大戲。戲的內容他其實沒什麼講究,都是當年立於落花臺邊,從市井間聽來的——愛恨情仇、生離死別,好劣混雜什麼都有,旁的不論,熱鬧是真的熱鬧。

    禮閣把那十二個童子送到坐春風的時候,他把捏戲子的門門道道用了一點在童子身上……

    反正都是紙做的,本質相通。

    小童子問:“加了那些會怎樣?”

    有生氣,像活人。

    紙也做了加固,不會在長久的煞氣中磨盡靈氣。

    但烏行雪還是挑了最特別的一點答道:“會演,哭得慘。”

    小童子:“……”

    小童子一臉懵,不太能領悟“哭得慘”有什麼用,但烏行雪自己乾的好事,心裏可太清楚了——

    倘若是以往禮閣那些小童子,天宿上仙說一句“用不着,你們自己回去”,他們真能乖乖巧巧排着隊回禮閣。

    但若是烏行雪動過的那些,天宿上仙說一句“走吧,回禮閣去”,他們能揪着天宿的袍子角哭到海枯石爛。

    小童子:“……”

    他們默默想了想,問道:“這麼哭,那些小童子真的不會被揍嗎?”

    烏行雪“唔”了一聲,道:“不會。”

    過了片刻,他又補了一句:“應當不會。”

    小童子又問:“爲何?”

    烏行雪輕聲道:“因爲天宿大人心軟啊。”

    小童子回想了一下天宿那冷厲模樣,感覺有點難以置信。對方看着像是同“心軟”八竿子打不到一着去。

    ***

    其實不僅是這兩個小童子,仙都大多數人都是這麼想的,包括禮閣。

    天宿上仙帶着小童子去坐春風算賬時,禮閣的人終於知道了靈王乾的好事——

    夢姑指間夾着一張傳信的符紙,在桑奉臉邊抖得嘩嘩作響。

    桑奉微微讓開一些,免得被打到臉。他習慣性道:“又出事了?我的錯。”

    夢姑:“……”

    “什麼東西就你的錯。”夢姑把符紙丟給他,“我打聽到了。”

    桑奉:“打聽到什麼?”

    夢姑嘖了一聲,“天宿爲何沒把咱們禮閣的童子送回來啊。”

    桑奉連連點頭:“哦哦,這啊。”

    他原本想起這事,還面露喜色。但看夢姑神情複雜,又倏地收了表情:“怎麼?這不是好事嘛。”

    夢姑乾笑兩聲。

    桑奉立馬緊張起來:“哎——行行好吧,別賣關子了。你這副模樣看得我心慌慌的,不踏實。”

    夢姑道:“就我打聽到的,據說昨兒個傍晚,天宿大人回過一趟仙都,也見到了那些送過去的小童子。”

    桑奉:“然後呢?”

    “然後當即就想遣回禮閣。”

    “那爲何後來又沒送?”

    夢姑表情瞬間變得一言難盡起來,道:“據說天宿剛讓他們回禮閣,那十二個小童子就可憐巴巴挪過去,一人一角揪住了天宿的袍子——”

    桑奉:“?”

    “——將天宿團團圍住,哇地一聲就開始哭,哭得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桑奉:“??”

    “最離譜的有兩個,仰着臉哭着哭着還站不穩,小嘛,差點摔個仰天跤。但被劍氣拍了一下背,穩住了。”

    桑奉:“???”

    他細思片刻,問道:“死了沒?”

    夢姑:“……誰死了沒?”

    桑奉:“被劍氣拍的那倆,當場變符紙了麼?”

    夢姑:“沒有。”

    桑奉終於覺得這事有點離譜了。

    他想了想,問道:“你從哪兒打聽來的?”

    太邪了,他不信。

    夢姑道:“靈臺仙使剛巧從那邊過,看見了,怕被殃及,躲開了。”

    靈臺仙使的性子大多隨仙首花信,不會胡說八道。

    桑奉信了八分,但還是掙扎了一下:“看清了麼?萬一看岔了呢?”

    夢姑:“不會,他當時還聽見天宿面無表情問了童子們一句話。”

    桑奉:“什麼話?”

    夢姑:“他問‘誰教的你們這招,禮閣?’,但那些小童子哭得太慘,抽抽噎噎上不來氣,更別說答話了。據說天宿偏開頭站了好一會兒,然後劍氣一掃,把那十二個小東西統統掃進了南窗下的向陽閣裏。”

    桑奉:“……然後呢?”

    夢姑:“然後據說天宿又接到了天詔,估計沒顧得上做些什麼,就下人間去了。剛剛纔回仙都。”

    桑奉聽完臉色極差,半晌道:“我活不了了。”

    他想想那場景,總覺得天宿的免字劍下一瞬就要架到他脖子上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