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見上仙三百年 >弟子(一)
    有一段時間,寧懷衫和方儲所化的那兩個小童子有一些問題。

    說嚴重倒也不算嚴重。

    就是會有神魂不寧之相,走着路呢都能犯困,常常一邊走一邊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迷迷瞪瞪間撞過烏行雪的腿,也撞過蕭復暄的腿。

    烏行雪給他們探過靈。

    但探靈的結果總是好的,顯不出什麼傷損來,好像神魂不寧都只是錯覺似的。與尋常百姓家小孩愛犯困、老人愛犯困無甚區別。

    這種時候,丹藥總不能亂喫。

    小童子靈又脆,烏行雪和蕭復暄兩人氣勁太過純冽,也不好輕易動手去調,容易把那倆小不點直接送走。

    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找點天然的定靈安神之物,給小童子掛在身上,慢慢休整。

    所以他們去了一趟西南。

    ***

    西南一帶山多林密,多奇術、也多奇物,常在海市做交換,裏面總能見到一點還不錯的東西。

    原本烏行雪和蕭復暄算好了時間,準備一道去海邊,等一等將開的海市。

    但行到半路,兩個小童子就又閉着眼睛找不着北了。海市人雜,小童子這狀況不宜去。

    於是,他們難得分了兩路——

    蕭復暄繼續往南,去海市尋摸靈物。

    烏行雪則帶着小童子,去他們約定好的地方先行落腳,起個溫和些的陣,將那兩個小童子圈進去。

    他們約定的地方是一片頗有特色的海寨。

    但烏行雪還沒行到,就在中途被絆了腳。

    絆住他的,是一片叫三坊十二巷的地方。

    那地方顧名思義,有三條長坊十二條窄巷,是個百姓聚居之地,本該車馬往來行人絡繹。

    可烏行雪踏進街巷,卻見那裏家家門戶緊閉。官道上唯有秋風捲落葉的沙沙之聲,蕭瑟冷清。

    ***

    烏行雪四下掃了一圈,腳步一頓。

    身後跟着的馬也“篤”地一聲停了蹄,尾巴卷掃着。掛在馬背上的兩個小童子未覺異樣,還在呼呼大睡。

    倒是其餘十二個小童子聚到烏行雪腿邊,小聲道:“大人,咱們咱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不是說西南一帶的百姓能歌善舞麼,十分熱鬧麼?”

    一串小童子紛紛點頭如搗蒜:“就是,這裏別說熱鬧了,連個人都沒有。好生奇怪。”

    “簡直像鬼城。”

    是奇怪。

    烏行雪心說,但也不至於成了鬼城。

    雖然門戶緊閉,但他稍一凝神,就能聽見家家宅院裏都是有人聲的。估計是遇見過什麼事,防備心重,才如此早就關了門。

    烏行雪想了想,伸了根手指,抵着最近處的小童子後腦勺,將他往前推了一步:“小不點,去問問。”

    小童子“哎呦”一聲,捂着後腦勺,轉頭道:“大人怎麼不問?”

    烏行雪:“懶。”

    小童子:“……那爲何是我?”

    因爲你倒黴離得最近。

    烏行雪順口道:“這裏的人防備心重,你臉圓眼睛大,水靈討喜,往人家面前一站,人家就說不出不字了。”

    小童子咕咕噥噥:“可是大人每次大人往天宿面前一站,天宿也沒說過不字啊。”

    烏行雪:“……”

    小童子掙扎了一下,沒用,還是哼哼唧唧地去了。

    不遠處有一處茶攤桌椅未收,烏行雪在那坐下沒多久,就收到了一封符書。

    符書展開是蕭復暄鋒利的字跡。

    問他:「到海寨了?」

    這百十年來,他們幾乎事事一道。難得分了兩路,還有些不大習慣。一路上符書往來不斷。

    烏行雪正要給他寫一寫這三坊十二巷的怪狀,就見那個被指派出去的小童子顛顛回來了。

    “大人,我果真討喜,敲了那巷子裏第一家的門就問出來了。”小童子說。

    “哦?”烏行雪回符書的手指頓了一下,衝他道:“說說看怎麼回事。”

    小童子道:“這裏鬧兇匪呢。”

    烏行雪:“兇匪?”

    小童子點頭,匆匆道來——

    西南一帶多山地,尤其是這三坊十二巷,三面鄰山,幾乎就是被山巒半圈在其中。

    而且那些山巒重疊奇詭,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山頭長得一模一樣,常人根本分辨不清,就像天然的迷魂陣局。

    那個作祟的兇匪懂一些奇門異術,白天見不着,就喜歡趁着夜色順山摸下來,在坊巷裏挑一兩戶倒黴人家,劫些財物。

    被劫的人家索性睡過去還好,若是拽着財物不撒手,或是想要奮起抵抗,那十有八·九是要遭殃的。

    而那兇匪一旦得手,就會藉着坊巷小道,急急往山那邊趕。只要入了山,他三彎兩繞就沒了蹤影,想追想找都無從下腳。

    “據說這兇匪都鬧了有幾個月了。”小童子說。

    烏行雪:“怪不得天還沒黑,就門戶緊閉。”

    他想了想,問:“劫過多少戶,問過嗎?”

    小童子說:“好像有二十來戶都遭過殃,還鬧出過好幾條人命呢。”

    “好幾條人命?”烏行雪臉上的神色冷了不少,又輕輕“哦”了一聲。

    每到這種時候,他又會隱隱流露出幾分照夜城主的意思來。但又不再是那種縈繞着冷霧沉沉鬱鬱的了。

    要輕靈肆意得多。

    畢竟他們身上都已經再無負累,扶善罰惡,皆是自由。

    ***

    烏行雪想了想,捏了一張新符書,給蕭復暄回道:「還沒到海寨,但我想換個落腳之地,如何?」

    符書轉瞬傳了過去。

    沒過片刻,烏行雪臉側微光一閃。他兩指一夾……

    接到了兩張新符書。

    烏行雪:“?”

    小童子在旁邊“嚯”地一聲,小聲跟同伴咬耳朵:“天宿大人這是寫了多少字,一張符書都寫不下?”

    烏行雪聽在耳裏,心說你就是白送蕭復暄一張嘴,他都湊不夠兩張符書的話。

    還寫不下……

    他展開兩張幾乎同時送到的符書一看。

    果不其然。

    第一張就寫了一個字「好」。

    堂堂天宿果然如小童子所說,衝着某人基本就沒說過“不”字。

    他應當是下意識寫了一個「好」字送出來。

    答應完了才反應過來,又連忙補問了一句「爲何要換地方?你不是一直想去那海寨住一陣?」

    所以纔有了這兩張同時送到的符書。

    烏行雪有些想笑,心情頓時明快起來。

    他又捏了一張新符,行雲流水:「海寨過幾日再去也不遲,先在這三坊十二巷住幾日怎麼樣。」

    他有意逗人,學着蕭復暄把一封符書送出去。又重捏一封,繼續寫到:「我鯊個人。」

    寫完他審讀一番,覺得這話顯他兇。

    他“唔”了一聲,把這封符書揉了,捻成紙灰。再捏一封,寫到:「海市開了嗎,你幾時纔來?」

    ***

    蕭復暄接到烏行雪這封符書的時候,其實連海市的鬼影子都還沒看見。

    他看着符書上那句“幾時才才”,尤其是那個“才”字,腦中閃過某人一貫輕輕懶懶的語氣。

    當即攔了一個熟悉海市的當地人,問道:“勞煩,你可知今夜的海市幾時能開?”

    對方就在海市邊,大抵見過奇人異士。一看他手裏展着一封符書,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那人也是熱心,答得很詳盡:“這海市說是今夜開,其實一切就緒,大開市口就該到深夜了。你這是給親眷寫家書?”

    蕭復暄已經展了一封新符書,淡聲道:“問我趕完海市幾時歸。”

    熱心人哈哈一笑,更悉心地指點道:“今夜就算開市口也該到夜裏三更了,正經走一遭怎麼也要一天。你可以同家裏人說,明後天差不多了。”

    蕭復暄倒也不迴避,應了一聲。

    擡手就在符書上寫到:「若是快些,今夜三更能回。」

    熱心人:“……”

    熱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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