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鐘,天色已經大黑,居民樓裏傳出住戶下班歸來的聲音,陸陸續續的。

    沉寂了一天的居民樓開始甦醒,變得熱鬧,可此時此刻,唐酥的公寓裏冷得像冰窟窿一樣,昏黃的燈光下,秦言穿着白色的襯衣、黑色的馬甲,肩膀上簡單地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

    他坐在那裏,手邊的茶水早已冰涼,一如他黑色的眼眸,寒冷如冰。

    唐小果安靜地坐在一邊啃着麪包,擡頭看秦言。

    忽然,秦言站起來,朝外面走去,助理急忙跟上去。才走到門口,走在前面的他停下來,轉身,雙手插進口袋裏,冷漠地對葉琳道:“告訴唐酥,我還會再來的。”

    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寒氣涌入屋子,他披着黑色的大衣,踩着昏暗的燈光走出去。

    等秦言離開,葉琳立即給唐酥打電話。電話接通後,電話那端傳來唐酥凍得瑟瑟發抖的聲音,她小心翼翼地問:“他走了嗎?”

    葉琳恨鐵不成鋼地道:“五年了,都五年了,我說你能有點出息嗎?當初是他說只要你從跨江大橋上跳下去,蘇淮那破事就兩清了,你們也就兩不相欠了。現在就算要算賬,那也是你跟他算賬,你躲個什麼勁?”

    電話裏,唐酥委屈地嘟囔一聲,道:“這不是條件反射嘛……”

    她躲一個人躲了五年,可不就成了條件反射了?

    對於秦言,私心裏,她總覺得是自己虧欠了他,可是,她沒有辦法。當年喬薇設局,蘇淮被坑進了監獄,除了秦言,她真不知道該去找誰。所以,她給秦言打了電話,她總以爲,同學一場,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昔日的同窗情誼,他好歹也會幫一幫她。可是,他說:“唐酥,你打錯電話了,坑蘇淮的人不是喬薇,是我。”

    洶涌的人潮裏,她呆呆地愣在了那裏,不知所措,茫然無助地問:“什……什麼?”

    電話裏,他幽幽地嘆一口氣,聲音低啞地嘲諷道:“唐酥,你知不知道,你們這幫人,從遇見的那天起,便教人厭惡到了骨子裏?你不是想救他嗎?那就跳下去,一如當初喬笙一樣,從跨江大橋上跳下去。”

    那時候,冷冽的寒風裏,她握着手機,手臂開始發抖,一句話卡在喉嚨裏難以說出口,弄得她心裏一陣絞痛,最後慘然地偃旗息鼓。

    人來人往的街頭,她握着手機兀自出神,前塵往事洶涌而來,逼得她胸口發悶。電話裏,葉琳道:“算了,你回來吧,等你回來喫飯。”

    得了葉琳的指令,她鬆了一口氣,掛斷了電話,心情愉快地轉身回家。

    夜燈下的街上,厚厚的積雪鋪了一地,她迎着風回家。秦言的出現就像一塊巨石掉落在她的心湖,攪得她心裏波濤洶涌。馬路的十字路口,昏黃的街燈下,她踩着一地的積雪,擡頭看見紛紛而下的雪花,宛如一段傾塌的時光,將她吞沒。

    若能重來,有些人,你還會選擇相見嗎?

    燈火璀璨的城市中心,秦言坐在黑色的轎車裏,面容安靜,扭頭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手邊的真皮後座扶手。黑色的轎車穿過街燈明亮的大街,碾碎一地的積雪,朝着紫玉山莊而去。

    已經是晚上九點鐘,紫玉山莊門口,保安穿着黑色的大衣屹立在燈光之下,見到迎面而來的車,身後的攔車杆緩緩升起,黑色的轎車緩緩駛入,駛過大道,拐入小道,行駛至別墅門口。

    隨着轎車駛入的聲音,別墅的大門打開,秦母薛氏穿着一件紫色的旗袍,迎着風看着從車上下來的人。看見是秦言,她用雪白的手扯了扯肩膀上白色的貂毛坎肩,踩着高跟鞋優雅地下去,然後伸手,將迎面而來的秦言抱入懷中。

    “怎麼回來得這麼晚?你爸今兒也回來了。”薛氏笑盈盈地說着,挽着他轉身進屋。

    秦言輕描淡寫地說:“路上出了點事情。”

    他說着,隨着母親踏入客廳。客廳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精緻的吊燈下整個客廳彷彿發着光一樣,而他的父親秦義康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不見半點反應。

    秦言上前,彎腰倒一杯茶,雙手恭敬地遞過去:“父親。”

    “嗯。”秦義康應一聲,放下報紙,接過茶,隨手放在桌上,站起來對旁邊的阿姨說,“劉姐,開飯了。”他說着,起身往飯廳走去。

    秦言深色的眼眸不見一絲情緒,面具一樣的臉在燈光下美玉般完美無瑕,修長的身影筆挺,隨着父親進入飯廳入座。

    飯桌上,薛氏不停地爲秦言夾菜,精緻的妝容下全然瞧不出歲月的痕跡,優越的生活令歲月彷彿在她的臉上凍結了一般,她笑盈盈地注視着他,說:“多喫一些,你難得回來,明天還要去公司嗎?”

    不等他回答,秦義康便先開了口,道:“馬來西亞的那個項目你沒談成功,爲什麼?”

    薛氏不高興地皺眉,扭頭對秦義康道:“喫飯就不要說這些掃興的話,他纔回來呢。”

    秦言面不改色地喫着飯,用清冷的聲音道:“我遇見唐酥了。”

    秦義康端碗的手一頓,旋即面無表情地說:“哦。”

    他還是這般毫不在乎的模樣。

    秦言眸中閃過嘲諷,放下碗筷,擡眼幾乎是帶着挑釁地看着自己的父親,道:“她帶着一個孩子,叫唐小果。”

    秦義康臉色陡然一變,帶着怒色。他將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摔,擡頭冷冷地問道:“她是什麼意思?拿一個孩子來要挾你嗎?”

    看着父親的反應,秦言心臟狠狠地刺痛一下,目光寒冷如冰,道:“孩子的事情,您早就知道,是不是?”

    “是,但那又如何?”秦義康說着站起身來,威嚴的姿態不容半點質疑,冷酷地道,“當年她拿着一張孕檢報告來找我,叫我幫她把蘇淮撈出來,我就知道,這個女人並不簡單。秦言,你給我記住,且不論那個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就算是,我也絕不許她進我秦家的大門。”

    秦義康威嚴的聲音在飯廳裏擲地有聲,秦言就那樣平靜地坐在那裏,看着秦義康,如一潭教人看不出深淺的寒水。

    他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父親,站起身來,冰冷地垂眸,推開椅子,轉身離開。

    他出了大門,身後是母親追出來的聲音,她喊道:“秦言,外面還在下雪,你去哪裏?”

    他徑直走向停在門口的轎車,助理急忙從屋子裏跑出來,卻見他拉開車門進去,不等助理上車,他便驅車離開了。

    鵝毛大雪飄落在地,黑色的轎車在上面碾出一條車轍印,助理望着遠去的車子慌忙打電話。身後薛氏追過來,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光潔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她哈出白色的霧氣來,望着秦言遠去的方向,鎖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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