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做了一晚上的功課,醫科大學當年與秦言同班同寢室的舊友他都一一問了個遍,對於唐酥這個名字,秦言的同窗都不陌生。

    2008屆醫科大學當年最風騷的莫過於秦言那一篇關於惡性腫瘤的研究論文,而比那篇論文更奪人眼球的,便是他這位死纏爛打、如影隨形的追隨者——唐酥。

    她喜歡秦言,喜歡了七年,從高三到大學。爲了追上他的腳步,她復讀了整整兩年,最終踩着分數線勉強進入醫科大學。他念大三,她念大一。新生報到的第一天,她將他堵在了學校門口,一臉興奮地告訴他:“秦言,我好喜歡你。”

    可是,他說:“我不喜歡你。”

    死纏爛打,窮追不捨,她豁出去地追了他一整個青春期,從她開學到他畢業,從他工作到她畢業,整整七年,他說,他從未喜歡過她。

    對於一個死纏爛打、自己還不喜歡的女人,文森覺得,這種女人就應該當垃圾一樣丟掉。

    可問題是,如果這個女人牽着你的孩子,跟狗血劇裏指望翻身的女主角一樣來你面前招搖過市,那你就有點心塞了。

    一樓到二十六樓,電梯走得有點慢,而電梯裏的氣壓顯然也有點低。

    昨天晚上,老闆去了哪裏?他爲什麼沒換衣服?那個女人打算怎麼辦?兒子最後歸誰?這些問題,文森一個都不敢問。

    憋着滿肚子的疑慮,寂靜的電梯裏,最後,文森喝了一口咖啡壯膽,問:“秦總,需要給您找一個律師嗎?”

    他一開口,電梯門忽然打開,秦言站在電梯裏沒有半點要下去的意思,扭頭,問:“你的意思是,我搞不定一個唐酥?”

    不敢,不敢。

    文森近乎討好地看着Boss,閉上了嘴。

    秦言轉身走出電梯,修長的身影走進辦公室,一邊走,一邊道:“準備開會。”

    “是。”助理立即轉身,着手準備。

    會議室裏,項目負責人到齊,十六個人圍桌而坐,秦言坐在最前面,將手裏的文件啪的一聲摔在桌上,所有人噤若寒蟬。

    一場會議,弄得跟一場戰爭一樣,槍林彈雨,硝煙瀰漫,而他就像一個喪心病狂的暴君,十六個人挨個來,被批得灰頭土臉,一身狼狽。文森坐在他的旁邊,默默地承受着他身上令人窒息的低氣壓,最後總結:Boss心情不美好。

    上午十點鐘,S城國際機場,蘇淮戴着帽子蹲在衛生間的馬桶上抽菸,修長的手指上戴着黑色的尾戒,夾着煙,手機響起來,唐酥已經到接機口了。

    他站起來,將煙摁滅丟進垃圾桶,戴上口罩推門出去,雙手揣在兜裏,越過人羣,朝接機口走去。

    遠遠地瞧見接機口處裹得跟糉子一樣的唐酥,蘇淮等得不耐煩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嘴角揚起來,走過去,狠狠地一摟她的脖子,弄得她一個踉蹌跌入他的懷中。她驚慌地回頭,見是他,用手肘一擊,被他接住。

    “怎麼這麼晚?你是爬過來的嗎?”他嫌棄地道。

    她道:“從北五環到東六環,四十三公里,三個小時的車程,你倒是爬給我看看。”

    他笑起來,與她並肩往外走去,問:“小果呢?”

    “上學去了。”她說着,走出門,好奇地問,“咦,你的助理呢?”

    他道:“他有點事,下一班飛機到。”

    上了車,她帶着他直奔公司,一路上手機短信不斷。公司網絡又崩潰了,已經叫人過去維修了;編輯部又有兩個人離職了,人手不足,設備還不齊全。蘇淮坐在旁邊,看着打電話指揮的她,忍不住笑起來。

    “唐酥,你這個公司,一個月能賺多少錢?”來到辦公室,他坐在她的位子上,看着她忙來忙去,忍不住道。

    她彎腰俯身在小編後面審稿,對小編道:“這條新聞不行,沒爆點,選這條,明星婚內出軌,百看不厭。”

    “好。”小編飛快地重新排版。

    唐酥終於得空,站起身走過去,說:“不多,好的時候幾萬,差的時候可能得掏存款開工資。”

    他說:“我給你開兩萬的月薪,你給我當助理吧。”

    她說:“這跟錢沒有關係,也跟錢有點關係。沒有關係的是,這是我喜歡做的事情;有關係的是,這能讓我養家餬口。”

    對於她的工作愛好,他不予評價,問:“你跟秦言交鋒如何?”

    她得意地咧嘴笑起來,道:“大獲全勝。”

    “哦?”他不信。

    秦言於她,就像一個致命的弱點,她在他面前從來都是不戰而敗、潰不成軍。五年不見,她卻說這一次大獲全勝,蘇淮不信。

    以前在秦言面前,她處處碰壁、處處喫癟,他就像一隻刺蝟,她明明想要擁抱,卻又不敢靠近。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最後卻被扎得遍體鱗傷。

    其實,要贏一個人何其簡單,不想了,不念了,不愛了,不要了,就能不痛了。

    情不重,不生婆娑。

    她說:“我其實什麼都不怕,就怕撕破了臉皮。他同我爭唐小果,我跟他說唐小果可以給他,是騙人的。我這輩子,再也不會給他任何一樣東西,尤其是唐小果,他不配。”

    蘇淮褐色的眼眸像琥珀一樣,他目光灼灼,嘴角一勾,咬着吸管,道:“怕什麼,大不了我喫點虧,讓唐小果叫我爸爸吧。”

    “那多不好意思,怎麼能讓您‘喜當爹’呢。”她說完,笑着轉身離開。

    他望着她走在前面的背影,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聽得見,道:“唐酥,我沒有開玩笑。”

    五年前,喬薇的妹妹喬笙死了,秦言把賬全算在了蘇淮的身上,他找了一羣社會人士演了一場好戲,將蘇淮徹底弄進了監獄裏。

    蘇淮吃了一個月的牢飯,金錢之下就連黑白也能顛倒,他永遠不會忘記,一桌之隔的探監房裏,秦言身着黑色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儼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待了一個月,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了監獄的嗎?蘇淮,我有一百種玩死你的法子,可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秦言說着,嘴角是難掩的輕蔑。

    那時候,蘇淮被秦言踩進了泥濘,卻連哼一聲的權利也沒有,他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辦不到。

    可是現在,他擁有了足以與秦言匹敵的金錢與身份,同樣站在巔峯,這一次,他不會輸給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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