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母子倆的內心活動有多麼豐富,從表情上也可略窺一二。鍾瑩震驚之後冷靜下來,從包裏拿出小錢包和便箋,撕了一張寫有傳呼號碼的紙條,連同一張紙幣全塞到歌手手裏。

    “咖啡我請,抱歉家裏有急事得先走一步,覺得合適就聯繫我,”鍾瑩衝他點點頭,“祝你專輯大賣,再見。”

    歌手看着她匆匆離開,幾個男生也買單隨之而去,舉起紙條看看:“挺漂亮的,就她吧。”

    歌手他媽不贊同:“聽起來好像男女關係上有點問題。”

    “我是找女主角,不是找老婆。”

    上來的時候半天等不到電梯,下去的時候它就在七樓候着。鍾瑩快步走進,反手按鍵,身後的腳步聲急趕上來,在關門剎那人影閃進,多跨一步,站在了她身後。

    鍾瑩盯着蝸牛爬的數字緩慢跳動,晏宇盯着她。

    潤澤黑亮的長髮又被打理得一絲不苟,柔順地垂在背上,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她白皙的耳廓和秀頎的頸側,與肩膀連接處彎出一個優美的線條。纖細的,光滑的,曾讓人愛不釋手。

    比起一個月前,她的肩背更單薄了,透着一絲孱弱感,手腕細得似乎一掐就會斷。五月份的時候她明明有一百零二斤,一個月之後竟然只剩九十三斤,辛辛苦苦喂出來的那點肉,跟着他的美夢一起,消失了。

    你也會像我一樣食不下咽嗎?你也會像我一樣徹夜失眠嗎?你也會像我一樣二十四小時都活在煎熬裏,不想回家,不想去學校,不想經過任何一個我們曾經過的地方,躲起來卻仍然不能擺脫滾油無止盡地澆在心上嗎?

    你也會像我......想你一樣想我嗎?

    好像不會啊,她看起來過得很好。笑容明媚,美麗動人,大眼睛一如既往的溫柔多情,專注時讓人沉醉,恨不得醉死在她的目光裏,彷彿她從來看不到別人,眼裏只有自己。

    她這樣看過舟橋嗎?這樣看過許衛東嗎?晏宇不敢想,但是他今天真切看到了鍾瑩和那個男人的對視,短暫四五秒,他渾身血液都處於凝固狀態,眼眶漲痛,想殺人。

    不期而遇,他死寂了一個月的心難得活潑地跳動幾下,堅定唯物主義的腦海裏也浮現了“緣分”二字。他刻意避開了她可能出入的所有場所,連畢業典禮都沒參加,不是躲在自己家裏,就是躲在朋友家裏,今天要不是戴元嚴冉幾人生拉活拽,他也不想參與什麼“擁軍路小學七八屆校友十五週年紀念大會”。

    鍾瑩沒理由往東城跑的,可她就是跑了,沒理由來南山賓館的,可她就是來了,沒理由正好趕在他們喫完飯出門的時候進門的,可她就是進了。

    這不是緣分是什麼?

    他把驚喜和激動都掩藏在面無表情之下,心說只要她還肯看他一眼,還肯問候一聲,他就不要臉了。無論她來做什麼,都陪着她,等着她,送她回家。

    可是她不看他,哪怕面對面也對他視而不見,好像他是透明的一樣。

    至今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倆分手的真正原因,朋友們用盡了辦法,把他灌醉好幾回都沒能撬開他的嘴。因爲那是一個恥辱,一個禁忌,他不願承認,不敢提起。

    她不愛他,所以可以無視他的存在,更由於她在他面前撕開了自己的面具,很可能還會對他產生忌諱。就像那些疑人知其短而遠之者,巴不得和他永不再見。

    晏宇怔怔望着她的後背,忽然嫉妒起電梯樓層數字來,冰冷的數字,憑什麼值得她盯那麼久!

    就在他腦子一熱想堵在她身前,擋住那些數字的時候,叮一聲電梯到底,門開了。

    鍾瑩快步走出,晏宇呆立片刻,迅速跟上。

    看着她在路邊左顧右盼翹首以待,始終沒有一輛空車路過,晏宇抿了抿嘴脣:“坐嚴冉的車吧。”

    鍾瑩回頭,視線卻略過他看向賓館大門:“嚴冉呢?”

    “馬上下來了。”

    一句話之後,兩人陷入沉默。晏宇想,我還能說點什麼呢?你最近好不好...廢話,一看就知道她很好;你怎麼會和陌生男人見面...說了是工作,而且自己沒有立場問這種問題;你在做什麼工作,爲什麼要工作,你......缺錢了嗎?

    晏宇直覺,這句話一旦問出,鍾瑩可能會和他老死不相往來。

    沒等他想好要說什麼,嚴冉一行人出了賓館,不需要鍾瑩開口就主動招呼她上車,當然乘客還有順路的晏宇。他坐了副駕駛,後座只有鍾瑩一人,戴元和龔家兄弟自覺避讓,不去湊人家家事的熱鬧了。

    由於鍾瑩明顯着急,嚴冉也沒和晏宇聊天,專心開車。路上又接了個電話,嗯嗯啊啊幾聲,含糊地說在一起,到了到了什麼的,十多分鐘後停在北3院門口。

    她謝過嚴冉,下車就往院裏奔,沒進門就聽見晏奶奶中氣十足的聲音:“打過電話了,小宇和瑩瑩在一起呢,馬上就回來。親家放心,這件事我一定給你個交待。”

    鍾瑩:......

    她沒來及開口說一句話,進屋就被晏奶奶摟進了懷裏:“傻孩子,爲什麼不早說,你早告訴奶奶,奶奶無論如何也會爲你做主的。晏宇那個混球轉什麼餿主意都不管用,這個家是我李桂菊說了算!”

    晏辰也急着道:“原來你騙我,他這樣對你,你爲什麼要替他隱瞞。”

    鍾瑩:“奶奶你們誤會...”

    “進來!”李桂菊同志一聲爆喝,一手摟着鍾瑩,一手指向門口:“杵在那兒幹什麼,進來跟你鍾叔交代清楚!不老實你就給我從晏家滾出去,永遠別回來了!”

    嚴冉本來還想看看熱鬧,一聽這動靜,嚇得踮起腳尖飛快地溜了。

    晏宇走進屋,被老太太狠戳了一下腦門兒,一陣茫然。其實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明白奶奶讓他交代什麼,猜測還是因爲婚沒結成,至今兩人都沒給家人一個準確的回覆,鍾叔氣不過,來找他要說法了。

    “是我的錯。”他說。

    坐在沙發上的老鍾一聽他承認,眼珠子立馬紅了,要不是老太太在場,他真想跳起來狠呼晏宇一頓。他心肝寶貝的小女兒啊,就這麼被禽獸糟蹋了,還不想負責,老父親心如刀絞。

    鍾靜耐不住憤怒:“說句你的錯就完事兒了?你錯了該怎麼辦?”

    鍾瑩掙扎:“姐,不是,你們真的誤會...”

    “瑩瑩別替他說話,”李桂菊同志按住她:“讓你姐教訓他,應該的,他愧對你啊!”

    “我道歉,”晏宇低下頭,“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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