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夫人領着曹秀來到祠堂。

    此時佛教已傳入中原大地,中原百姓認爲佛法乃是神仙方術的一種,所以信奉佛教的人其實不少,而其中又以女子居多。只不過此時的佛教並未徹底興起,漢室獨尊儒術的影響仍在,佛教弟子們只以翻譯佛經爲導,傳播佛法。

    丁夫人雖身居司空府,但也是從傳播佛經中的一員,於是來到祠堂後便跪下有模有樣的念起了佛經。

    這讓曹秀不禁一愣,心道:不是吧祖母,你還真的唸經?

    原來,他說來跪經其實只是一個藉口,他來這裏乃是別有用意。

    丁夫人自是不知,見曹秀沒有跪下,當即問到,“秀兒,怎麼了?”

    曹秀當即坐在蒲團上,看着丁夫人道,“祖母,我們就算在這裏把佛經念上一千遍也是沒用的。”

    人死不能復生,佛祖若是真能保佑,曹昂又怎會戰死?

    佛經,不過是無依無靠之人的一點心靈寄託與希望罷了。

    丁夫人又豈能不知,當下微微搖頭嘆道,“我知道。”

    “可我們又能怎麼辦呢?曹阿瞞非感念舊情之輩,你父親雖爲他而死,他此時或許尚且愧疚,對你我二人或許遷延,可一旦時過境遷,除了你我二人,又有誰還能記得你父親之死?”

    “希望佛祖保佑,你父親泉下有知你今日之言,能夠安息吧。”

    事已至此,丁夫人也絕非胡攪蠻纏之輩,當即消弭了心中怒火,變得甚爲理智。

    只不過她卻曲解了曹秀的意思。

    曹秀一臉純真的道,“祖母說的是。”

    “可是祖母,我們在這裏再誠心誠意感動天地,那也是無用的。”

    丁夫人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曹秀見她並未生氣,當即靠近了些,這才小聲道,“曹丕不會讓我見祖父的。”

    “啊?爲什麼?”

    丁夫人一聽,頓時大驚,臉上一陣詫然。

    剛纔在暖閣之中,曹丕不還說會代曹昂好好照顧曹秀的嗎?

    怎麼會不讓曹秀見他祖父曹操呢?

    只見曹秀往祠堂外看了看,確定無人偷聽後才道,“祖母細想,孩兒父親新死,因祖父而死,此時祖父必定心中愧疚,歉意綿綿。”

    “若是讓祖父見孩兒,只怕會大加賞賜,曹丕自然不願意看到這一幕。”

    “他剛纔說的代父親照顧孩兒,這話外之音便是,他以後便是孩兒頭上的長輩,他說的一切,孩兒都要遵從。他不讓孩兒見祖父,孩兒若是不聽,那便是不敬父輩,不重孝義。”

    曹秀剛纔一早就明白了過來,只是當着曹丕的面,他並未戳破而已。

    畢竟剛纔曹丕的演技確實毫無破綻,在場的荀彧,荀攸等人信了他的話,倘若他當面戳破,只怕這些人會以爲他不理曹丕的苦心與善舉。

    而曹丕真正的用意,乃是要徹底斷了曹秀想見曹操的念頭。

    如此一來,即便曹秀再是能言善道,那也無法觸動曹操。

    只要曹操不知,曹秀又能在司空府翻出什麼浪花來呢?

    丁夫人細想一番,深覺曹秀之言有理,當即怒道,“豎子曹丕!實在可惡!”

    言罷就要起身去找曹丕說理。

    見狀,曹秀急忙抱住了她的大腿,“祖母稍安勿躁!”

    “您這會兒去找曹丕說理,在旁人眼中,全是您在無理取鬧,胡攪蠻纏啊!”

    剛剛在暖閣之中,曹丕的言行,衆人有目共睹。

    當時丁夫人並未說什麼,如果此時去指責曹丕什麼,那在他人眼中,豈非就變成了丁夫人跋扈?

    更爲重要的是,曹丕所言,並無破綻,丁夫人又能指責他什麼呢?搞不好,反倒會讓旁人覺得她是在故意刁難卞夫人極其兒子。

    “可我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你父親在世時,他曹丕焉敢如此?”

    “他竟欺我喪子,欺你喪父,如此處心積慮對付你我二人!”

    丁夫人雖聽了曹秀的話,可仍是怒氣衝衝。

    她沒想到曹丕剛纔的一番話,居然留下如此之多的陷阱。

    若不是曹秀看破,那日後偌大司空府,豈不是他曹丕說了算?

    “祖母稍安,您現在仍是主母,祖父回來之後,沒道理不來見您的,到時候孩兒自然有機會見到祖父。”

    “只不過孩兒要見祖父,得換個方法。”

    說着,曹秀在蒲團上換了個姿勢,讓自己的坐姿更加舒服。

    一旁丁夫人見狀,不由問到,“什麼方法?”

    曹秀指了指自己屁股下的蒲團,“孩兒就在此地爲父親跪經。”

    丁夫人聞聲皺眉,不懂曹秀何意。

    於是曹秀起身在丁夫人耳旁低語了一陣,直讓丁夫人神色詫然無比,滿臉難以置信的看着曹秀。

    “豈能如此?你還年幼,豈能遭如此大罪?”

    她滿眼都是拒絕。

    曹秀坐了回去,笑着道,“祖母不必擔心,孩兒扛得住。”

    “只有這個辦法,孩兒想見祖父,那曹丕才無法阻止。”

    “而且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祖父時時刻刻記得孩兒父親戰死之功。”

    言罷,曹秀不待丁夫人說話,只扶着她站起來,“祖母且先回房去,這裏孩兒一人就可以了。”

    丁夫人忙道,“秀兒,我.......”

    可曹秀卻並不讓她把話說完,直言道,“祖母放心回去,孩兒出了什麼大事的,孩兒還沒繼承父親遺志,與祖父一道匡扶漢室呢。”

    眼見曹秀此言半開玩笑半當真,丁夫人一時怔神,也不知曹秀說的是真是假,當即無奈搖頭嘆息。

    “昂兒若是知道你有如此志氣,九泉之下也當瞑目了。”

    之前說的種種,那都是客套話。

    只有這一句,纔是丁夫人發自肺腑之言。

    對她而言,這最大的慰藉,莫過於看到曹秀聰穎伶俐,心智雙堅了。

    “好吧,那祖母便依你之言。”

    “不過你得向祖母保證,絕不可作賤自己。”

    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曹秀聞言當即一板正經的道,“孩兒向您保證!”

    見狀,丁夫人這才點點頭離開祠堂。

    而當她走後,曹秀也就站了起來。

    跪經?

    不存在的。

    信什麼不好,信這些神鬼魔佛?自愚自樂?

    我命由我不由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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