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外一邊，羅威爾·洛克希德讓攙扶自己的人鬆開，拄着文明棍望向李傑：“陪我這個老人家走一走吧，對我來說現在出門的機會可不多。”
“洛克希德先生的身體似乎不是很好，不會有影響嗎？”李傑看着他顫顫巍巍的樣子，簡直風一吹就可能倒下。
“是的，先生。您今天已經站得太久了，還是到車上談吧？”羅威爾的隨從是一位身材高大、眼神犀利的黑人男子，他在一旁帶着關切附和，表情非常認真，語氣也有點急，顯然是真正關心羅威爾的身體。
“不！我還能走！”羅威爾的聲調陡然提高，隨之呼吸急促地喘息起來，花了近十秒鐘才平息。
這位老人控制情緒的能力非常強，很快又平靜下來道：“沒有關係，讓李先生陪我走走，查爾斯。噢，對了，還沒有爲你介紹，這是我的助理查爾斯·坎貝爾（charles·campbell）。”
“你好，李先生。”查爾斯·坎貝爾沉聲向李傑問好，隨即默默退開了一步。
羅威爾·洛克希德偏了偏腦袋，然後拄着文明棍向前走，儘管還算穩當，但是略微有些顫抖的手臂還是暴露了他此時虛弱的身體。
“你有一個很好的助理，看得出他對你發自肺腑的關心，洛克希德先生。”李傑望望默默跟在身後不遠處的查爾斯·坎貝爾，讚歎道。
“查爾斯是個孤兒，可憐的孩子，我把他領養回來的時候才五歲，一晃已經三十多年過去了。他就像我的親人一樣，也是我的騎士。”羅威爾臉上露出微笑，顯然非常得意，似乎爲自己對查爾斯的培養而自豪。
“請原諒我剛纔的失態，李先生。要知道——在歲月和病痛面前，人有時候會感覺到無力，即便是我也不能免俗。”他繼續用帶着幾分自嘲的語氣說道。
“你不需要在意，洛克希德先生。相較而言，如我這樣的年輕人反而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李傑用恰到好處的微笑迴應，卻始終沒有主動談及對方的來意。
在燈火通明的曼哈頓街頭，一個高大英俊的華裔年輕人，一個拄着文明棍的遲暮老人，緩緩並肩而行，後面還跟着許多保鏢與隨從，以及更遠處成列的豪華轎車，這奇怪的組合吸引了不少目光，甚至還有一些認出李傑的人舉起手機拍照，或者想要衝過保鏢的攔阻。
“希望沒有影響到我們的交談，洛克希德先生。”李傑搖了搖頭。
“在見到你之前，我一度認爲你只是一個比較優秀的年輕人，也會有喜歡熱鬧、追逐時尚的心理。但是現在我不這麼看。”羅威爾·洛克希德看了看李傑。“你很特別，李先生。拋開外表和聲音的因素，依舊很容易讓人忽略你的年齡，似乎有一種超越時間的成熟。”
作爲花旗集團董事，洛克希德公司的掌舵人，即便老邁，也很少有人能夠坦然面對羅威爾。甚至有些人只要對上他的眼神，就會緊張到說話結巴。但是羅威爾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始終處於非常放鬆的狀態，甚至以微妙的上位者姿態在觀察自己，這讓他非常不適應。
“太過獎了，先生。這也許和我長期獨自在外的經歷有關係。”李傑不緊不慢地迴應，語氣很誠懇。
儘管對他說出來的理由半點也不信，羅威爾·洛克希德卻也找不出到底什麼地方不對勁。只不過走了一段不遠的路程，他卻已經累得氣喘吁吁，額頭上開始流出汗來，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你還好嗎？或者應該回去休息？”李傑用帶着關切的語氣問道。
“沒事，只是有一點累了。”羅威爾緩緩站定，略微平復了一下氣息。“我的身體不太好，聽說你的實驗室正在研究抗癌療法？”
終於來了嗎，李傑心中微笑。“日冕公司旗下的實驗室現在還處於初期研發當中，並沒有對外公佈過研究項目和實驗進度，看來洛克希德先生的消息非常靈通。”
“李先生正在申請花旗的貸款，我們對你名下的產業進行了解也只是正常程序而已。”羅威爾看似不經意地回答。“更何況，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對嗎？”
對於羅威爾·洛克希德的說法，李傑是半個字也不會相信的，這個老人絕對花費了一番功夫調查。要知道他是以抗ed藥“威力達”的利潤分成作爲抵押申請貸款，本身價值無論如何計算也會超出10億美金，花旗沒理由對他那些尚未完全開放的實驗室如此瞭解。而且儘管並不是每一個實驗室都像吉爾伯特·戈登主管的科比斯特1號那樣戒備深嚴，但也都有嚴密而專業的安保措施，更別提所有的研究員都是簽署了保密協議的，正常程序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觸到這些機密。
“作爲一個老人，這樣的病痛實在難以忍受。李先生，你爲我願意提供一些幫助嗎？”羅威爾眼中煥發出異樣的色彩，儘管語調沒有變化，但是佈滿紫癜的萎縮皮膚青筋顯露，顯示了他急迫而希冀的心理。他沒有去問李傑爲什麼對自己的病情沒有疑問，畢竟這是很難隱瞞的，而如果連這點功課都不會做，他也就不需要費心約見了。
“實驗室的項目還處在開發階段，距離成熟治療有很大的差距。洛克希德先生，我很願意幫助你，但是我們到目前爲止仍然沒有任何成功的案例。所以，我不得不遺憾地說，恐怕情況沒有你料想的那麼樂觀。”李傑的回答很實在，他絲毫沒有提及麗薩的阿姨瑪利亞，儘管多半對方是知道的。
“我聽說有人病情得到了控制？”羅威爾很不願意讓出主動，但是這件事情對於自己實在太重要，他已經沒有時間去與李傑比耐心了。
“那是僅有的一例，病情危急的情況下采取了一些措施，也僅僅是控制沒有惡化而已。先生，我得提醒你，像這樣不成熟也沒有任何成功案例的治療手段，本身就是充滿風險的。所以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不建議你進行嘗試。”李傑用嚴肅的表情說道。
“是資金的問題嗎？這不是問題，你的貸款很快就能到賬，如果需要，我也可以贊助你的實驗室。”羅威爾仍舊不願意放棄。
“資金方面並沒有問題，科學研發的事情實在不能一蹴而就。洛克希德先生，我保證，如果研發取得了進展，你一定會第一時間知道，可以嗎？”李傑的語氣絲毫沒有變化，儘管看起來態度誠摯，卻不知道爲何給人一種冰冷疏離感覺。
羅威爾·洛克希德眼中的神采幾乎瞬間消失，變得暗淡沉寂，彷彿瞬間蒼老了許多。天知道！當他得知日冕公司的斯普瑞尼爾——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實驗室在抗癌療法方面取得突破，他是有多麼的欣喜若狂。在幾乎嘗試了所有可能的治療手段之後，他的腎癌仍然嚴重到難以控制的地步，但卻始終沒有放棄過尋找有效治療方法——儘管所有的醫生都告訴他，這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結果，而且是在不計數目大把揮灑金錢的前提下。
羅威爾·洛克希德對生存的渴望是如此強烈，以至於完全忽略了，本身自己已經年屆七旬，到了日暮西山的時候。他就像一個戀眷權勢與榮華的國王，不願意放過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希冀能夠不斷延長自己的壽命，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因此，可以想象當他聽到李傑回答時候的失望，不過這個堅韌的洛克希德掌舵人很快就調整過來，沉聲道：“如果有任何好消息，請務必通知我。謝謝你，布魯斯，你的貸款也會很快到位的，希望多少能對研究有所助益。”
事實上，李傑有很大把握，如果斯普瑞尼爾爲羅威爾·洛克希德開展全方位治療，是可以對他的病情有所改善的。不過他不會這樣做，如果太輕易得到的話，對方又怎麼會珍惜其中的價值呢？既然有這樣一位權勢人物迫切需要，當然要確保取得的利益最大化。畢竟自己有的是時間，而對方恰恰最缺少時間。他相信，離兩人第二次見面不會太久。
在虛言關心了幾句對方的身體之後，李傑隨即告別，格斯很快把車開了過來。
“不論用什麼方法，我要知道斯普萊尼爾實驗室的研究最新進展。另外，想辦法把研發記錄弄到手。”望着李傑的車漸漸遠去，羅威爾再也沒有半點先前的和顏悅色，面色陰沉冷冷發出命令。
身後肅立的查爾斯坎貝爾沉默點頭，上前攙扶住他。
李傑坐在車上，遠遠望着這個佝僂着背的大亨融入漆黑如墨的夜色當中，彷彿隱約看見他蒼白的靈魂在風中搖曳顫抖，隨時都可能煙消雲散。
時間，果然是人類的大敵。
想要與自然規律抗衡，又怎能不付出代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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