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叉記事 >第72章 熟悉又陌生的拿依
    “拿依!拿依!”我看着漸漸低下頭的他,淚水慢慢涌上眼角。

    我無力地跪在他身邊,抓住他那沒有什麼溫度的手,看着不遠處的拿依與巨斧周旋。巨斧橫砍豎劈,一下接一下,速度越來越快,一旦我眨眼,便看不清它的位置,還有拿依的位置。

    忽然,巨斧懸停在空中,化成從天而降的瀑布,涌出一道道橙黃色的細絲,細絲們一頭扎入拿依的頭頂,再從他胸口鑽出來。被如此折騰的拿依定住不動,一會兒身形便散了,散成幾百幾千只綠色的蝴蝶,飛往各處去。

    橙光也消退不見。

    一隻蝴蝶飛到我跟前,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麼,可是它猶豫一會兒,終究還是飛走了。當最後一隻蝴蝶也消失在我視線之內時,打坐着的拿依一頭栽倒在我懷裏。

    我有種強烈的不好的感覺。我抱着拿依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我感覺到頭上有隻手在輕撫。我抽了抽鼻子,將拿依鬆開點,正好看到他皺起眉開始呼吸。

    “太……太緊了。”他開合着嘴脣說。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我摸着他蒼白的臉問。

    “死不了。”他從我後背抽回手,擋在前額:“太亮了。這是哪兒?”

    我這才擡起頭環顧四周:“好像……是我的彌留之地。”

    “彌留之地?是什麼東西?”他坐起來,看清周圍一片白汪汪的花海後,皺着眉問。

    我一時噎住,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又是誰?”他警惕地看着我。

    我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沒有發燒啊。你不會是——失憶了吧?”

    他揉了揉太陽穴:“我叫拿依,是一隻夜叉。可你是誰?我爲什麼會在這裏?你還沒有告訴我,彌留之地是什麼東西。”

    “我叫陳宋宋,是你的好朋友,也是一隻鬼。你——在夢裏和一把斧頭打架,輸了,然後我抱着你哭,然後就來這兒了。這兒——我的彌留之地——是你帶我來的。”我站起來,學着他曾經的樣子,揉着他的頭髮,低聲說:“生命如花。你——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他忽然站起來,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拉近,近到我能看清他脣瓣的紋路——好像不久前我還吻過這副脣哩。

    他閉上眼,皺着眉,似乎在感應着什麼。

    不一會兒,他鬆開手,眯着眼睛看我:“陳宋宋,生於乙亥年八月初五,卒於戊戌年五月廿七者,被人勒死,死後分屍,棄於各處。你能見到夜叉,應該是想再死一次,可是,爲什麼你還能站在這裏?你理應早被我喫掉了,不是嗎?”說着,他還往前走了幾步,渾身透出以前不曾有過的壓迫感。

    “對啊。可是,我也不知道你爲什麼還不喫我啊。”我心虛地向後退着。

    “那就現在喫吧。”他伸着脖子,使自己的頭與我的保持在一個水平上,然後張大嘴。嘴裏伸出兩隻綠色的胳膊,活動着另一端的手指頭,朝我抓來。我嚇得轉身直跑,沒跑兩步,便跌下懸崖。

    我滿腦子都是拿依嘴裏鑽出兩隻胳膊的可怕模樣,心裏想着,要是能逃離這裏,我做什麼都願意。

    “真的做什麼都願意?”拿依幽幽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停止了墜落,面前無底的黑暗旋轉着,有無窮的吸引力。

    我翻不了身,也搖不了頭,只能無助地轉着眼珠子,驚恐地呼吸着。

    拿依來到我面前,微笑着看我。他的嘴角勾起着,眼神卻像藏着一篇謀殺計劃書,思考如何能將我順利騙進那團黑暗裏去。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在問出口後,我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出乎意料地,他面露疑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有什麼問題?”

    “沒有問題嗎?”我隨口一說,只要能拖延時間,廢話說個一籮筐也是有必要的。

    他疑惑的表情更加明顯了:“作爲一隻夜叉,必須有接觸,才能識得鬼魂的生前與死法,食之、渡之。可我這會兒並沒有碰到你,卻能聽見你的所有想法——你上過我的身?”

    “對!我們的關係很好的!你甚至會讓我附身!”管它三七二十一,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有必要嗎?夜叉和鬼魂那麼要好乾什麼?”他問我。

    是爲了喫我的時候不那麼內疚嗎?我也認真的思考着。

    “因爲我幫了你很多的忙!因爲馬不魚!你記得馬不魚嗎?”我問。

    他搖搖頭:“我不記得馬不魚,或者什麼魚不馬。你、爲什麼要上我的身?你有什麼企圖?”

    我噎住。我能有什麼企圖?我的企圖不過就是一塊紅燒牛腩,還是喫不到嘴裏的那種!

    “你曾經很喜歡馬不魚,可是後來你們分開了。她最近去世了,你很想她,可又不會表達,於是我幫你畫了幅她的像。不信,我們可以回公寓去看看那幅畫!”我耐心地解釋着,從中抓到一線生機。

    他雙臂抱在胸前:“我原來是這麼重情的人嗎?嘖嘖嘖。”他皺了皺鼻子,表示嫌棄,然後又歪了歪頭:“我的公寓……”

    “你要去看看嗎?我可以帶你去!”如果能回到現實世界,應該更容易跑掉吧。

    拿依看着我,眼神從狐疑到好奇到了然於心。他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裏面有兩隻小小的綠色耳墜。他探手向我的耳旁,我感覺到有什麼冰絲絲的東西一瞬間鑽入我的耳垂,很快又不見了。

    “別想耍花招。我可是夜叉。”他威脅我說。

    “好。那我們現在出去嗎?”我試探地問。

    他擡擡頭,似乎在說,你走一個我看看。

    他不會連怎麼離開彌留之地都忘記了吧。哈哈。我被自己嚇到——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我舉起一隻手,擡眼示意他照做。拿依還算乖地舉起手。我拍了過去。我們周身都被黑暗籠罩,耳邊有漸漸清晰起來的繁華城市的噪聲,顯得這黑暗都市井了些。黑暗只在我們的視線裏停留了幾秒鐘,然後就有光點或遠或近地包圍我們。

    一團晃眼的亮白色似乎越來越近。

    是一輛疾馳的轎車。

    拿依不知是被車還是車的速度嚇到了,往我這邊靠近一大步。

    “車。”我指着遠去的影子說。

    “嗯。我知道。”他故作無夷地將手插進褲兜,一臉平靜地說道。

    “這邊走。”我看了看路牌——雲暉路。

    我領着他回到公寓的時候,他和我一樣,穿門而過。直到他看到臥室裏自己平躺的軀體,纔有一點點放鬆的表情。我看着他慢慢坐下,躺進自己的身體。之後的一分多鐘,都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我俯下身,握住他的手。還是很涼,但好像又比之前好些。我輕聲叫道:“拿依!”

    無論是那個冷言熱心的溫柔的拿依,還是不久前朝我橫眉冷對的,總得回來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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