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叉記事 >第77章 原惡作祟
    他的感慨讓我氣不打一處來。可我哪裏有反擊的本事呢?

    “收拾碗筷。”他指了指桌面。

    我蹭地站起來。拿依沒有防備,下巴被我的頭頂磕到。他驚呼一聲。我裝作沒聽見,側身而過,去收拾桌面。

    我把洗好的碗筷歸位的時候,窗外跳進來一個黑影。是東樂。

    我高興地摟住着它的脖子:“東樂!”

    “誒!輕點兒!”它炸了毛。

    我放開它,壓低聲音:“你可算來了。”

    “他醒了?”東樂舔舔被我弄亂的毛髮。

    我點點頭:“但——他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東樂平着尾巴,問我:“怎麼不一樣?”

    “說不上來,”我委屈地低頭,“你跟他呆個二十四小時就知道了。比方說,以前我想回家,跟他商量一聲,他肯定會答應的。但是現在,沒門兒。他連我在想什麼都知道。”

    “你附過他的身,他自然知道你在想什麼。”東樂從窗框跳下來,輕輕走到書房門口,向裏張望。

    “那是什麼?”東樂問。

    “一個女鬼。她把拿依召喚過去,卻失控了。拿依把她封住,帶了回來。”我揀重要的說了,沒提碰到另一隻夜叉的事兒。

    “有意思。”東樂舔了舔右前爪。

    “喛,東樂,你知道原始之惡嗎?”我的聲音極輕。

    “怎麼?”東樂看了我一眼。瞳孔在不同明暗的環境下快速發生變化。

    “我從拿依的身體裏出來的時候,一個叫摩尼的人說,原始之惡留在了他的身體裏。有什麼辦法,將它消除?”我問。

    “這麼說,拿依的變化很可能就是因爲留在他身體裏的原始之惡?”東樂搖晃着尾巴。

    我點點頭。

    “消除夜叉體內的原始之惡——聽起來就很有難度。我去打聽看看。”東樂很顯然不想正面見到拿依。它慢慢後退,眨眼間轉身跳回窗臺,再見都不說一聲就消失在窗外的夜色裏。

    我看着夜色出神。

    “陳宋宋?”一聲喊叫給我嚇出一個激靈。

    我轉身看着拿依,試探着問他:“你記得東樂嗎——一隻貓鬼?”

    他狐疑着問我:“我應該認識嗎?堂堂夜叉應該不屑與貓鬼爲伍吧。”

    “哦我記錯了。”我尷尬地笑道:“怎麼——您有什麼吩咐?”

    “要喫還是要喝。”我補充說道。

    “我去洗澡。一會兒如果你聽到這房裏有什麼響動,千萬別理,知道了嗎?”拿依盯着我。

    我心中涌起三分畏懼。想起方纔和東樂提起,他身體內有原始之惡,不知會做出什麼超出意料的事,還是敬而遠之的好。正要點頭,他忽而眯起眼:“你不怕我,只是怕我體內的惡?”

    “嗯。”

    他笑道:“人性尚且善惡糾纏,混沌不清,我們夜叉當然不能例外。你以爲,從前那個我就是純善的麼?”

    “至少我能看見的部分,都是善良的。”我擡起下巴:“擅自讀取別人的思想,不禮貌。”

    他瞪了我一眼,不說話,去拿好衣服,走進洗手間。

    我半躺在沙發裏,百無聊賴地重新翻看《小氣天神》,洗手間傳來的水聲如刮刀般刮磨着我的頭骨,迫使我重新定義度日如年。刮磨的聲音越來越響,從我的頭部下沿至頸椎,不僅難受,還越來越沉,然後是肩,然後是沒有二兩肉的手肘。

    我忽然想起拿依的叮囑,馬上站起來,看向書房。

    困着楊彥姿的綠球還在上下翻動,忽大忽小。但,球的綠光似乎暗淡了許多,沒有之前熒亮了。我在想要不要把門關上,這樣就眼不見心不煩了。

    我向前跨步,抓住門把,用力一帶。門扇出微風,將桌上的一尊佛像吹得晃了幾晃。我的心跳到嗓子眼。我眼睜睜看着灰綠色的球掙脫了無形的枷鎖,從我肩頭擦過去。我聽見楊彥姿的尖嘯聲組成兩個音節——復仇!

    糟糕!

    我很快地看一眼仍然緊閉的洗手間的門,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溜走的機會。我深吸一口氣,大步穿過客廳,出門。

    走到街上,我飛快地往家裏飄。我從陽臺飄進臥室,看到熟睡的老陳和老媽,心滿意足地飄了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在客廳的全家福上。

    “陳宋宋。”這三個字已如緊箍咒一樣,成功地引起我的應激反應。

    我知道來者是誰,但我不準備回頭或者轉身。

    “我看你還沒搞清自己的處境。”他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不用看,他的臉也一定黑如煤炭。

    我不說話,也沒什麼話好說。

    “我在你身上放了一絲鬼煉火,你逃不掉。”他說。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呆在你身邊,哪怕只有一秒,我也願意試試看。”我毫無感情地說。

    “我該爲給你造成了壓迫感道歉嗎?”他問。

    “您是夜叉,我怎麼受得起?”我就義般地說。

    “知道就好。跟我回去。”

    “如果我說不呢?”只有背對着他,我才能這麼大膽地說話。

    “你覺得楊彥姿從我們手裏逃脫,她會去做些什麼?”他話頭一轉,問道。

    “去殺殺了她的人。”我想起她曾問我,殺我的人是誰。

    “對。一旦開了殺戒,再想規勸她就難了。每隻鬼魂都有變成不歸的潛質,缺少的只是一個開端。殺了人,行惡的快感終將會把愧疚的心壓碎,她會一直殺下去,直到被打得魂飛魄散。可即使楊彥姿灰飛煙滅,由她而滋生的所有惡念都不會消失。它們會散於人間,影響其他的人、妖、鬼,無一例外。”拿依平靜地說,我有恍惚回到從前的錯覺。

    我轉身看着他。

    我該相信這些話嗎?

    一隻體內着原始之惡的夜叉說的話?

    拿依從陽臺的欄杆上跳下,向前一步。

    “惡,在你我的靈魂裏,像一顆蠢蠢欲動的種子,期盼着陽光和水分。一旦殺人,一旦有了奪取鮮活生命的舉動,那些‘陽光’和‘水份’就會毫無阻攔地擁抱惡之種,開滿全身。那時,你不禁要問,是原惡操縱了我們的靈魂,還是我們本來就邪惡而黑暗!”拿依的眼中有綠光和橙光交替閃爍,像在質問,更像在索求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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