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讓他們都起來，指着林秋末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啊？”
“家裏添的下人，”林家樂說道，“他一個孩子，放在家裏不放心，我就一起帶來了。”
“好，”老太太點頭打量着林秋末，也沒問爲什麼戴着個面具，看到他穿的衣服都是二孫媳婦的針腳，就知道老二家兩口子沒把這孩子當下人待，然後掀開黑色底桂花樣的織錦衣襬，又從兜裏摸出個紅逢。
遞到林秋末面前，笑道：“孩子，這是給你的。”
林秋末沒有伸手，而是看向稍後一些的林家樂，林家樂點頭道：“拿着吧。”
見過長輩們，一人一個紅包的孩子們被下人領着，在一旁專爲小孩子開的一席上坐下來。
林家的其他小孩已坐好了，林暄等兄弟三個坐在林元兒兩邊，一副拱衛的架勢。
其實就整個桌子的方位來說，林元兒整體來說坐的便是主位上，從她開始左右兩邊數，都是男孩子。
這還沒算上今天不用來林家過年的其他族人家的男娃，如果都來，這麼一張圓桌根本放不下，而林元兒周圍的兄弟，要再多出二十幾個來。
不看別的，單看這個，林春濃覺得林元兒還挺讓人羨慕的，不管她以後會不會跟那道士說的能成鳳成凰，總之有這麼多兄弟在，沒人敢欺負她是真的。
而且，林家所有的適合女孩兒的資源，也都是她的。
怪不得自己要被“排擠”呢。
一個大家庭中只有一個女娃，那她不是團寵都說不過去。
再添一個自己，就顯得她沒有那麼特別和珍貴了。
林春濃在自己心裏雜七雜八地亂想一通，她哥已經把椅子拉好，讓她坐下來了。
林春醒安排好妹妹，又安排林秋末，因爲沒有三個連在一起的座位，他對坐在妹妹右手邊的那個小男孩說：“老十，你去坐那個位置。”
老十就是林家四叔林家全的第二子林普，他再挪一個位置，就有三個連着的位置。
家裏的這些小男孩都和林春醒不那麼對付，因爲他有了什麼好東西，總是不第一個分給林元兒，而其他的男娃不知怎麼都有一個共識。
那便是不管有什麼好東西，要先給元兒。
林春醒呢，他不給元兒就算了，還專門把好東西放起來給他妹妹，跟故意的一樣，好幾次都把元兒氣哭了。
林普裝作沒聽見。
林春醒踢了踢他的凳子，這小傢伙一擡頭，問道：“咋了四哥？”
“坐那邊的位置去，”林春醒指指隔了一個座位的那個空位。
林普看了眼圓滾滾的林春濃，感覺跟個蠢巴巴的球一樣，其實他還不想挨着她呢，但是他先坐好的，憑什麼讓他換？
“我不想動，”林普說道。
林春醒：多日不見，這些兄弟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招人喜歡。
林普看了眼，又說道：“這倆位置了，還不夠你和你妹妹坐的？”
林元兒這時候提醒道：“十哥哥，四哥哥肯定是給他家的下人在找地方，他是陌生人，第一次來，總要挨着熟悉的人，你快讓開吧。”
林普哼了聲，站起身道：“看在元兒的面子上，給你讓個位置。”
這桌上小孩子們的爭執雖然不大，但只隔着幾步桌上的大人自然都注意到了。
因爲是要喫年三十的團圓飯，林家在老太爺這邊最大的房間了擺了三四桌，一家子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其他的什麼都不準備，這新年的氣氛也烘托出來了。
見孩子們之間的爭執已經解決，各自的家長們都放下心，不過林家全的妻子黨氏，還是在心裏暗暗罵了林春醒一句，就知道欺負他們庶房。
那林春醒一回來就讓她兒子調座位，他怎麼不去跟長房長子的林暄說，讓他換座位？
“你們帶來的那個孩子，不是下人嗎？”林老太的聲音不鹹不淡地響起，“讓他到外面，隨便給一碗飯就是了，怎麼還讓上桌？”
方小草說道：“是這樣的，在家裏我們也沒有把他當作下人待過，而且一個孩子，在這大宅子裏去哪兒走都不知道。”
“弟妹這話就不對了，”方雲霞立刻跟上堵方小草的話，“既然是下人，就要守下人的規矩，別到頭來弄得主不主僕不僕。誰都難爲。”
方小草笑了笑：“大嫂說的是。”
“都動筷子，”主位上的老太太這時候發話了，“嚐嚐這塊水晶東坡肉，請外面的廚子做的，看地不地道。”
“前天又急匆匆走了，有公差，”對於大兒子衙門裏的事，林老頭的嘴一向很嚴，誰問都不說清楚。
一道道菜餚從廚房端上來，桌子上的氛圍漸漸融洽，有些人聽得某某說的哪句話不順耳，這個時候也不計較，免得惹大年下惹長輩不開心。
小孩子們喫飯是很快的，不過半個時辰，一個個就喫飽了，除非特別小的需要奶孃丫鬟抱着走，自己會走的，便滑下凳子，去外面玩耍了。
林暄起身，一身天藍色織錦衣衫的小少年，這時候倒頗有幾分君子如玉的感覺來，他對林春醒道：“醒哥兒，要不要去我的書房看會兒書？”
林春醒正在給妹妹挑魚刺，別人都喫飽了，他家這個小喫包還要再喫兩塊那個炸小魚，聽見這話，他擡頭看去一眼。
見林暄看着自己，那應該就是對自己說話的，當下點頭道：“好，不過等我先給囡囡弄好這個魚。”
林春濃道：“我自己來，哥你去跟大哥看書吧。”
“我會看着囡囡的，”林秋末也說道。
反正還是在林家，林春醒倒是不擔心，點點頭，把筷子遞給妹妹，叮囑她少喫些，就起身和林暄一起向外面走去。
林春濃只聽這位大堂哥跟自家哥哥說：“我知道你於詩賦上不太通，當初託張二哥買書的時候，特地讓他多選了兩本詩賦格律上的。”
林春濃都能想象到，哥哥在聽到有兩本詩賦格律書在等着他時候的表情。
“二妹妹，”林元兒這時候下來椅子，走到林春濃身旁，“你要不要跟我去我的屋子裏玩？”
諾大的餐桌，現在也沒剩下幾個小孩子，其中又只有林春濃在喫，但她一點都不覺得羞愧，指了指秋末剛給她送過來一條挑乾淨魚刺的炸魚道：“等我喫完這個。”
林元兒看了看林秋末，問道：“他的臉上是怎麼了嗎？”
林春濃嗯了聲，“受傷了。”
“哦，”林元兒點點頭，倒是一直耐心地在旁邊等着，等林春濃喫完了，伸出小手牽着她走。
另一桌上，看到這一幕，方雲霞笑道：“看我們元兒現在多知道照顧妹妹。”
林老太也滿意地笑了笑。
走出來老太爺老太太的居所，從側面開的小門走，是一條佈滿了冬青樹的小路，林元兒牽着林春濃，林秋末在後面跟着。
林元兒問道：“二妹妹，你還記得這裏的路怎麼走嗎？”
“有些記得，”林春濃很疑惑，林元兒想跟她說什麼呢，不過仔細想想，這只是一個小丫頭而已，應該沒什麼壞心思。
林元兒笑了笑，“那你還想回來嗎？你們在鄉下的院子，有我家的好嗎？”
林春濃搖頭，又點頭。
“我纔不信，”林元兒想了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你們鄉下的院子，肯定比不上我家的，你還小不知道，等你長大了，就知道縣裏比鄉下好。”
“可能吧，”林春濃說道。
林元兒覺得自己說得很過分了，這個二妹妹竟然一點都不生氣，不由想起娘說過的，二嬸是個心機深沉的人。
那二妹妹肯定和她娘一樣，都心機很深。
“你家這個下人，還要一直跟到我院子裏去？”林元兒回頭看了默不作聲在後面跟着的林秋末一眼。
林春濃道：“我不會讓他進你屋子的。”
林元兒勉強同意了，不過眼神裏還是帶着幾分嫌棄，教育林春濃：“就算你家現在不是我林家宗族的人，咱們好歹也是近宗，見面了，你要叫我一聲姐姐的，以後行事不要墮了我們林家姑娘的名聲。”
“好，”林春濃敷衍道。
她才發現，幾個月不見，林元兒變了不少，有幾分成熟小大人的樣子。
到了林元兒精巧的院子，她招來一個丫鬟，吩咐道：“你去帶他到下人房喫些點心，我和二妹妹要說會兒話。”
“是，”丫鬟比林春濃記憶中的也規矩了許多，不會像以前沒大沒小的，規規矩矩退下後，就到林秋末跟前，說道：“你跟我來這邊。”
林秋末不放心地看了眼林春濃，見小丫頭點點頭，纔跟着那丫鬟離開。
“放心吧，我家的人不會欺負你家的人，”林元兒笑着說道，拉了林春濃到她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