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陳老太瞪眼,眼看着又要罵,陳海說道:“奶奶,林家的氣沒出之前,我們怎麼求應該都沒用。”
陳老太道:“那也要去求一求啊。”
“我去找我爹,”劉氏說道,“我爹有個同年,是台州省學政官,去託他,這也就是幾句話的事。”
“台州在哪兒?”陳老太不知道什麼是學政官,但總之是個官就夠了,就是擔心劉家那老頭子到現在都是個老童生,人家會不會認他這什麼同年。
陳海經常跟父親出門,知道的不少,說道:“台州在最南邊,送一封信過去,至少得兩個月。”
陳老太聽完,氣得一暈,指着劉氏說不出話來。
但劉氏沒再理會她,進屋裏拿出來前兩天收拾好還沒拆開的包袱,然後扭身便出門。
“你幹什麼去?”陳老太見她腳步飛快地往外走,追上去想要抓住人,被劉氏毫不客氣地往後搡了一下。
“三弟妹,你這是幹什麼?”正巧,陳老大陳耀祖不放心這邊,過來看看情況,一見這幕立刻大怒。
劉氏雖然不怕大伯子,但還是說了句“我回孃家找人想辦法。”
“她不是想辦法,她是要跑。”陳老太罵道,“你個不要臉的玩意兒,就算要跑,你也得在我家挨夠罵再走。”
“娘,”陳清然哭着追上母親,“你不要走,不要丟下然然。”
劉氏抱住女兒,心如刀割,這老東西忒可惡,她怎麼可能就丟下陳耀光不管?這麼惡意揣測她,以後讓她如何在兒女、在左右鄰居面前自處。
“娘,你不要瞎說,我回去找我爹想辦法的。”劉氏恨恨地說了一句,牽着陳清然的手,“然然我先帶走了,明天就回來。”
陳耀祖不好去攔弟妹,扶着老孃道;“你別瞎猜了,三弟他們兩口子那麼好,三弟妹不可能不管他。”
陳老太抹抹眼睛,說道:“老大,那你跟我去林家走一趟吧,我們可是不能讓你三弟在牢裏再待了啊。”
“行,”陳耀祖都習慣了母親的偏心,再說三弟遇上這麼大的事,他心裏也沒什麼好不平的,當下攙扶着老孃就往村北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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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濃正在給趴在桌面的兩隻小蠍蠍喂東西喫,犬牙的叫聲響起來,她擡頭一看,自家門口站着一箇中年男人和一個老太太,後面還有兩個男孩子,一個十五六歲模樣,一個八九歲模樣。
“你們找誰?”去陳家住的那一片玩過,林春濃是認識這幾個人的,但她還是裝作不認識。
陳耀祖和陳老太都擺出最慈祥的姿態,陳老太先說道:“小囡囡,你娘呢?”
“我娘在後面種地。”開春了,他們打算種些春紅薯,這兩天紅薯秧子發好了,她娘和表哥、秋末都在地裏掩秧子。
其實她本來也在地裏幫忙,只是小蠍餓了,她帶它們回家喫東西,待會兒回去的時候還要順帶給母親他們捎水喝。
一聽說後面的那幾畝荒地,陳老太就恨不得回到兩天前,把那個蠢兒子和挑事兒的兒媳婦都揍一頓。
“我們找你娘有事,你能帶我們過去嗎?”陳耀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和藹可親地跟小娃子說過話,如果林家這小姑娘不理會他們,他只有和老孃自己找過去了。
不想這小姑娘倒是很懂事,點了點頭道:“好呀,你們等一會兒。”
然後他們就看這小姑娘跑到廚房,一會兒提了壺水出來,踮着腳關上大門,對他們說了句:“走吧”,便在前面小跑着帶路。
林家養的狗,也是奇特,兩隻牙在嘴兩邊豁着,看着一副兇相,追在小姑娘身後卻是一顛一顛的,特別狗腿子。
地頭邊,方小草剛走過來,陳老太就把手裏的籃子給她塞到手裏,說道:“給你們家要錢的事,是我那逆子不厚道,等回來了,我能把他照死裏抽。可是閨女啊,那家裏還有三個孩子等着養呢,你們千萬別讓他在牢裏啊。”
方小草把那籃子雞蛋放到地上,“老太太,你說的是這個理。畢竟也沒有生死大仇的,沒必要揪着人不放。不過我這兩天就會想,如果我們找不到人,這件事兒會怎麼解決呢?到你們家給村長夫妻倆下跪道歉,是最基本的吧。”
這話還沒落下,陳老太毫不猶豫地就跪了下來,旁邊的陳耀祖也說道:“弟妹,不能這樣的,有我娘看着,不會讓三弟那麼過份。”
你會不會說話?陳老太直接搡了兒子一把。
陳耀祖踉蹌着後退兩步,便聽他娘對林家的說道:“我這大兒子不會說話,你別放心上。”
陳耀光的兩個兒子也都猶豫着要不要跪。
“您快起來吧。”方小草忙把人扶起來,“我不是讓您跪的意思,您都多大的歲數了,您的孩子也到了能爲自己的行爲承擔相應責任的年紀,不用您替他認錯。”
“我們不跟上面通氣兒,讓村長多受什麼罪,但他做錯事,總得有個懲罰。”方小草又這麼說道:“或是三天或是五天,村長他一定能回來。”
“真的?”陳老太拉住方小草的手,“閨女,這話你可給我說準了?”
方小草點頭:“說準了。”
“耀祖,海哥兒泓哥兒,還幹瞪着幹什麼,快來幫把地裏的活兒都做了。”陳老太轉頭招呼大兒子,以及兩個孫子。
陳耀祖這個老種田的,那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田埂上放的幾筐子紅薯秧子,被他嗖嗖的一會兒栽一趟。
方小草攔都攔不住,而陳老太,也親自下到地裏幫忙栽種了。
本來說不上是仇家,也應該兩相見了面不說話,沒想到這時候反而讓方小草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林春濃、林秋末、方達三個小孩,在陳耀祖他們下地後,就只有坐在地邊看人忙活的份兒。
陳老太注意到林秋末比在陳二發家的時候穿得好了許多,那衣裳料子看着和林家女兒穿的是一樣的,就知道這家人對林秋末是真的好。
再看那孩子臉上糊着個東西,春秋冬的時候還好,大夏天可不得捂出痱子來,因爲孩子的臉是被野豬刮的,跟她家那個孫女也有些關係,陳老太便跟方小草說了好幾個消除疤痕的偏方。
因爲好幾個人幫忙,不過半個時辰,這邊兩畝多地的紅薯秧都被栽好了。
其實陳耀祖和陳老太心裏都比較好奇,這是個什麼東西,但是想到今天來的目的,就也沒敢多問。
方小草看了看籃子裏還剩下的一捆秧子,說道:“大娘,這是我家老林從南方買來的一種叫紅薯的東西,說是特別能結,這些你們拿走在房前屋後尋個地兒栽一栽吧。”
陳老太一聽是林家樂從南邊弄來的,那肯定是這一片都沒有的好東西,老三這次回來後,村長八成是不能再當了,種個新鮮物什去到鎮子裏賣也行。
當時她就心動了,但還是推讓兩次才接到手裏。
等他們離開後,方小草也收拾了筐子水壺之類的,帶着三個孩子往家裏走。
路上,林春濃好奇地問母親:“娘,你爲什麼還要給陳家東西?陳村長可是想要害我們的。”
如果不是哥哥早就在縣裏認識那麼多朋友,這一次他們只怕要不得不借助大伯的名聲了。
都已經分宗,再打大伯的大旗,等下次大伯孃看到她媽媽,肯定更有理由嘲笑。
所以林春濃的意思就是,跟陳家不再來往。
方小草看了看自家女兒,後面兩個幫她扛着筐子的男娃也都是好奇的樣子,她便笑道:“爲人相處就是這樣的,不要非黑即白。而且陳村長並沒有把我們怎麼樣,即便我們家找不到得力的人,他頂多是從我們手裏扣些錢。在現在的世道,經商的就是遭人看不起,錢再多,還不是經常得不得不捨出去?”
“所以陳村長謀我們的錢,在別人看來都不算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我們如果趕盡殺絕,以後在夷水村是沒法待了。但既然我們很喜歡這個村子,想繼續住下去,跟陳家就不能真正地結仇。”
林春濃道:“我知道,娘你這是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陳家的人現在肯定又怕我們,心裏又感激我們。”
方小草攬住女兒的肩膀,好笑道:“你也就是我閨女,換個人這麼說,看我不抽她。”
林春濃:---
方達也嘿嘿笑起來,道:“姑姑,這次我特別贊成你的做法,我爹就是這樣的。”
方小草回頭看了侄子一眼,心想還是得教,孩子跟大哥學的,太與人爲善了些。
不過方小草也理解大哥的做法,之前她剛穿過來沒找到老林嫁給他的時候,她爹和大哥出門做生意,就常被一個窮秀才訛東西。
反正是今兒賣給他罐麥芽糖,之後半個月要是在他家附近賣東西,都得白給他一罐半罐的,周圍鄰居都看不下去幫忙說話了。
她雖然不愛跟人打交道,卻是個不能喫虧的性子,一天爹和大哥又被訛了一罐子糖,她忍不下直接去找了鎮裏的總甲。
但話還沒說完呢,就捱了一通罵,什麼一個小商販,一身的銅臭氣,你還敢告李秀才,喫你家幾罐子麥芽糖怎麼了,他見到縣太爺能不下跪,你們能嗎?他只要想出去做事,就能掙來錢,你們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