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先如今從學秦大儒,每天早晨辰時便要過去,傍晚酉時纔回家,一日不輟。

    六月初一,張家人也不用走親戚,早早地,張母如同往常一樣給兒子做好了早飯,一家三口就圍着那張圓桌,在寬大的客廳開始喫早飯。

    老張現在在京城又做起了生意,他畢竟沒有別的本事,也不能坐喫等喝,只好繼續自己在月潭鎮時候的做面事業。

    不過他寫給林老弟的那封信還是挺有用的,林老弟給他出了一個主意,附帶來一張攪拌和麪機和壓面機的圖,讓他做乾麪條賣。

    一斤面只賺半文幾釐,走量大多銷的路子,既能賺錢,也不會被人看不起。

    糧食嘛,是一國重本。

    老張一開始還不太確定的,沒想到照着做了,效果竟然非常地好,他那個麪店是年後開起來的,因爲背靠長公主府,他們這個生意很快就打開了局面。

    不過兩個月,幾乎是滿京城皆知。

    連兒子從學的那位秦先生,都跟兒子誇過他這個當爹的。

    老張領這個誇讚其實很有愧,但是當初在信上,林老弟特別說了,不要提起他,那面機只是他走商的路上,跟幾個外商學的,他就想帶着一家人在鄉下過安靜的生活。

    因此老張一直把對林家的感激,放在心裏。

    老張從桌子上夾了一筷子鹹菜,是他媳婦自己醃的,而他老孃醃這個才醃得最好,這個喫着總是差點兒味兒。

    “要不,我趁空,去家裏把爹孃還有大哥他們都接來?”老張說道,“再去岳父岳母家送些東西,你這都一年沒去看過他們了。”

    “京城哪兒都好,就是想家,”張母同意丈夫的看法,但她想得更周到些,“等我先問問公主府的劉媽媽再說。”

    長公主自然沒空見她一個鄉下農婦,不過的確是很看重他們一家,當初張家人剛來京城,就安排了一個婆子專門管張家的事。

    這麼多天,張母早和那劉媽媽早熟了,隔三差五地還會託她給公主送一些乾淨而不失野味兒的東西。

    “我做的糉子,再給劉媽媽拿一些。”

    張振先正喫飯的動作頓了頓,沒有跟母親說,她之前精心準備的那些東西,根本就沒有到過長公主面前,連那公主府的婆子,都嫌他們家的東西味兒不好聞。

    劉婆子每次從他家拿回去的東西,都不過夜地扔了泔水桶。

    “我去上課了,”放下碗筷,張振先說道。

    比起大半年前,他更像一個貴公子,但身上這個年紀小男孩的調皮搗蛋也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老張點點頭,叫了小廝進來。

    二門外,馬車已經備好,張振先正要上去的時候,小廝低聲跟他說道:“小公子,我們家小姐想見你一面。”

    張振先猛地看向這個小廝,在小廝都有些不安的時候,點頭道:“在哪兒?”

    “不浪費您的時間,”小廝鬆了口氣,“到了門口,咱們的馬車停一停便是了。”

    張振先嗯了聲,坐到車裏之後,卻狠狠地閉上眼睛,他早就知道,這個府裏的下人,不會有真正忠於他們的,但沒想到他用的這個小廝,也是別人安排的。

    馬車在門口停了停,一個穿着藍色騎馬裝的小女孩踩着凳子上來。

    看到她,張振先沒有多意外。

    畢竟來到京城這些時間,寶嘉郡主十次召見,九次都有這個小姑娘。

    “張小姐,”張振先說道。

    寶嘉郡主竟然想撮合自己和這位張小姐,難道她不知道同姓不婚嗎?更何況,現在他這個張,和張洛芳的張,是一個宗族的張。

    還是說,在皇家人眼裏,根本不用管這些倫理道德?

    張洛芳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來,見張振先一直看着自己身上,有些羞赧道:“郡主今天邀我們去騎馬,本來也要邀請你的,不過想到你一直讀書認真,便沒有喊你。”

    張振先點了下頭,“張小姐要見我,所謂何事?”

    “聽說秦大儒一直在找這本書,我日前湊巧得到了,你拿去給先生吧。”張洛芳從斜挎的包裏掏出來一本小冊子,交給張振先,“希望先生看到你送的這本書,能更喜歡你。”

    張振先又看了她一眼,見她面上帶着關心、懇切、真誠,就伸手接了過來,說道:“謝謝你了。”

    張洛芳臉頰微紅,笑道:“不用謝,那我先走了。”

    車子重新啓動,微微搖晃的車廂裏,張振先拿着那本書翻看了好幾遍,想不出來一直對他冷冷淡淡的張洛芳,今天爲什麼如此關心他。

    還讓他給秦先生送書。

    看着那本書,張振先就覺得自己的腦子太笨了,如果是老大,肯定能看出來這其中的原因。

    或許,只是他多想了?

    但是張洛芳以前,根本都不想搭理他,就算是郡主讓他們一起玩,她也是離他遠遠的。

    一直到秦府,張振先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他到了書房沒一會兒,秦先生就來了,書房裏還有其他幾位附學的大家子弟,此時人數並沒有到齊。

    張振先想了想,站起身到講桌旁:“先生,我有些話想跟您說。”

    秦開銳挺喜歡這個撞大運似的纔來到京城,跟從他讀書的農家子弟,笑着點頭道:“說吧。”

    張振先道:“我們能到外面說嗎?”

    秦開銳並不生氣,從善如流地站起身,“那便到外面。”

    走廊的轉彎處,秦開銳拿着手裏的小書冊,問道:“這是前朝,劉先生的行軍心得,你從哪兒找到的?”

    “是張洛芳,也就是張弼安的女兒,給我的。”張振先說道,“她說讓我送給您,還說您肯定會喜歡。”

    聽到張弼安三個字,秦開銳的臉色就沉了沉,如果不是聽到這三個字,他的確是會很喜歡。

    秦開銳並沒有把這本書再還給張振先,對他笑道:“我收下了,你回課室去吧。”

    張振先離開後,秦開銳慢慢翻動書本,當翻過某一張紙時,他的臉色瞬間沉重起來。

    酉時放課,張振先走出秦府所在的那條街,就見到一輛馬車在路邊等着,張洛芳撩開車簾看過來,笑道:“振先哥哥。”

    張振先心裏着實好奇,問道:“有事嗎?”

    “無事,想問問你,那個禮物,秦先生喜歡嗎?”張洛芳帶着幾分期待、幾分小心翼翼問道。

    張振先點點頭。

    張洛芳臉上瞬間帶起笑容,“那振先哥哥,我先走了,後天我們去放鶴亭踏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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