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揚州碼頭上船,馬車是林家樂來到揚州之後租用的,好處理,張純之的馬是他從家裏騎出來的,倒是不捨得隨手轉賣。

    於是林家樂在碼頭上找了好幾艘船,纔有一箇中等客船的船主願意將他們送到下一站滁陽碼頭。

    到滁陽碼頭之後,又要走一段二百多裏的陸路,還有幾百裏的水陸兼程。

    現在的交通不發達,很難有直達的,在滁陽碼頭下來,林家樂在邊上找一個茶寮,讓張純之帶着三個孩子在茶寮等着,便去碼頭外去僱車。

    僱車是要連帶車伕一起僱的,而且路程遠,價格也不好談,林家樂這一去就是大約一刻鐘纔回來。

    隨着馬車靠近北面的慶州府,外邊的景色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路邊從青草綠葉變成很久都難見到一棵草。

    這天,馬車停在一條官道上,這已經是林家樂在又一次水路之後僱的另一輛馬車了。

    車伕回頭道:“老兄,前面就是慶州府,這一片最近都挺亂的,我就不進去了,你們下來自己走吧。”

    林家樂掀開車簾子往前看了看,對車伕道:“你看我這車裏還有小孩,再給你三百文,你送到城門口。”

    “不行不行,”車伕連連擺手,“現在慶州到處是災民,我們這些外來車輛很不安全。”看了看車裏的三個孩子和一條狗,他又道:“你帶這麼些孩子,路上也注意些。”

    見實在說不動,林家樂只好下車來,轉身把女兒也抱下來,林春醒手裏提着他們的乾糧,隨後下來。

    林秋末則帶着犬牙,把路上抱換洗衣服的包裹拿下來。

    林家樂付過車資,然後四口人就看着那輛馬車以極快地速度往回返。

    林春濃看到遠處的田地中,莊稼都枯黃了,既驚訝又在意料之中,她是從春天就開始夢到乾旱,沒想到這麼快。

    “爹,”林春濃靠近自家老爸。

    林家樂彎腰把女兒抱起來,一邊向前走一邊說道:“別怕,府城的情況沒有外面以爲的那麼嚴重。”

    張純之是半個時辰前加快速度的,他的馬一路都帶着,這騎馬比馬車能快上一半,眼看着到家門口了,他要回張府先安排一下,叫林家人在張府休息幾天。

    林家樂攔都沒攔住。

    “二哥不會有什麼危險吧。”林春濃問道。

    林家樂就發現接到女兒之後,女兒對張純之的關注真是異常多,相比之下連她哥都要退一步了,不由好笑道:“不會,早先我和你哥南下的時候,就聽說知府大人在城門口增了兵,那新皇登基之後,還特地讓人往這邊送來幾千石賑災糧。只要沒有餓得眼發紅的人,就沒事。”

    不知是不是因爲發生了旱情,這邊連太陽似乎都比南邊的大,走沒多會兒,林春濃額頭上就沁出汗珠來。

    她還是被爸爸抱着,沒有自己走呢。

    “都九月了,怎麼還這麼熱?”林春濃仰頭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陽。

    “跟你哥之前推測的一樣,入河口北移,地下水不足,空氣中的水分也沒有以前多。”林家樂看着前面的道路,頗有幾分齜牙咧嘴的樣子。

    林春濃視野高,再往前走不遠,就看見道路上三三兩兩的人煙,他們都走得極爲緩慢,一個個被天上的大太陽曬得黝黑流油。

    看得出來這些都是農人,到此地步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好些個男人都只是穿着汗衫子,有那顧着妻子兒女的,就一手牽着一手抱着。

    不顧着的便只管自己走。

    因爲腳程快,剛剛還在後面的林家人一會兒便趕了上來。

    聽到腳步聲,有人回頭看來,有面無表情繼續回頭走自己路的,也有面露貪婪盯着他們一行人的。

    任何時候任何人羣,都是既有好人又有壞人,此時大部分人都是被迫離家就食求生,卻也有那麼幾個本來就居無定所的混子類人物。

    一個神行瘦小的男人看了林家樂和他懷中的林春濃好幾眼,然後目光只在旁邊的那隻長相奇怪的狗身上一掠而過。

    林春濃一手抱住爸爸的脖子,湊過去低聲道:“爹,那個人看起來想搶我們的東西,我讓小蠍去咬他。”

    “不用,”林家樂看着前方沒什麼神色變化,“畢竟人家還沒動手,咬錯了人可不好。”

    小蠍的毒性他見識過,一尾巴上去連東北山裏的大野豬都撐不了一分鐘。

    除非危及到自身生命,林家樂並不想他的孩子沾染旁人的性命。再說他手上還有袖箭,完全不用女兒動手。

    林秋末摸了摸犬牙的頭,它哈着舌頭看看小主人,然後噠噠噠跑到最前面去了。

    看到那痩乾柴盯他們一會兒就轉身離開,林家樂也開始警惕四周的動靜,可能是覺得自己人多勢衆完全用不上偷襲,那痩乾柴直接大咧咧走到前面,叫住一個體型比較膘壯的漢子。

    在漢子周圍,還聚集着好幾個壯年男人。

    痩乾柴站定之前,回頭看了看林家樂和他身後的三個孩子,然後一邊跟那漢子說着什麼,一邊朝這邊指來。

    林家樂並未停下腳步或者轉頭離開,而是依然向前走。

    看見這舉動,漢子笑了笑,掂起放在旁邊地上的一根棍子,大步朝林家樂一行人走來。

    “兄弟,來慶州府探親的?”還有好幾步遠,漢子就大聲問道。

    林家樂一點兒不怵,回道:“兄弟我就是慶州府的人,有何貴幹?”

    漢子一愣,打量了下他們的穿着,再看那兩個小男孩,雖然其中一個帶着面具,但也可看出來他們神情自若的安然。

    這是碰到硬茬子了?

    慶州先是澇後是旱的,到現在還能穿着光鮮之人,無一不是真正有家底的人家。

    他們這樣的人,敢搶小地主,敢搶小富之家,但是府城內的大戶,他們卻根本不敢碰。

    痩乾柴湊過來提醒道:“哥,他們連一輛車都沒有,肯定沒什麼背景。”

    最重要的是他們身上的包袱,那不戴面具的小男孩揹着的,一看就是個乾糧袋子。

    得有十幾斤吧,夠他們兩頓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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