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離開夷水村,去別的地方生活,林春醒沒怎麼想過那條路,因爲這是古代,古代就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全的樂土。

    他曾經看過一本古代自然災害史,在生產力極爲地下的時代,一個王朝的各個時期,就沒有哪個地方沒有見過自然災害的。

    地震、大風、洪澇、旱災、蟲災、瘟疫,有些王朝末年的年月裏,這各種災害能達到平均一兩個月一次的程度。

    古代的極端天氣也比現代多,如果一有災害他們就逃,這一輩子都別想安穩地待在一個地方。

    窗外的陽光熱度越來越明顯,也分外的安靜,屋裏哥哥製作、安裝各種工具的聲音十分清晰,連一點沙沙聲都能聽見,在這旱災持續的時刻,林春濃心裏竟然分外安逸。

    她就坐在那兒看哥哥忙了大半個上午,時不時遞一下小零件,充分發揮了自己作爲可愛妹妹的貼心感。

    將近中午的時候,大門被推開,兩道腳步聲走了進來,自家孃的聲音響起:“秋末,把這些紅薯葉子拿到廚房,中午給你們蒸紅薯葉子饃。”

    紅薯葉子饃,方小草很長時間不吃了,要說穿到這個時代,還真沒喫過苦,在林家那地方,喫的都是很不錯的。

    將麪粉和切碎的紅薯葉子揉成團,又加了些酵母粉,就放在一邊醒着。

    聽到外面傳來女兒高興說話的聲音,方小草出來廚房,只見倦倦的樹蔭下,女兒白嫩嫩的一張小臉兒上全是笑容,旁邊的秋末正把一條小魚兒往瓦盆裏放。

    那小魚兒還是秋末從井裏撿的,村裏的井都已經見底了,但不死心的村人每天都下井去挖,這麼多天了,挖出來的都是溼漉漉的泥沙。

    許久不見水,地裏的紅薯葉子已經蔫成了一片,目前摘下來,放在地窖裏陰乾,以後還能充飢,因此如今每天方小草都會去地裏,一點點的把紅薯秧子往家裏摟。

    上午的時候林春濃一般都起不來,便只有林秋末跟着一起去幫忙。

    說起來,這孩子幹活兒真能頂一個大人的。

    路上從那井裏泥沙中撿一條小魚兒,特別珍惜地捧了回來,回來就送給自家這小丫頭了。

    方小草去後院,在甜瓜地裏找出來兩顆能喫的,被太陽曬得熱乎乎的甜瓜也沒有涼水可湃,便只簡單地用水衝了衝,擦乾淨給兩個孩子一人一個。

    林秋末卻是放到桌子上,“我不渴,給老大喫吧。”

    “你喫,我看那裏面還有一個呢,等他出來再給他摘。”方小草拿起來遞給林秋末,林秋末這才送到嘴邊喫起來。

    甜瓜溫乎乎的,沒有冰涼的好喫,但卻很甜。

    林春濃也覺得今年的甜瓜特別甜,比以前喫過的老爸從外面鋪子裏買的最好的甜瓜都甜。

    她伸出手指,逗了逗瓦盆裏只在淺淺一層水中,也遊得恣意的小魚兒,心裏的憂慮卻沒有放下一點。

    “娘,要是一直找不到水,我們也要搬家嗎?”林春濃看向母親。

    燥熱的空氣沉悶,太陽熾烈,連樹蔭都讓人有種滯重之感,好像這乾旱永遠都看不到盡頭一般。

    方小草嘆了口氣,前兩天才收到孃家那邊的信兒,大哥似乎有搬遷之意,說是這兩天會過來一趟。

    她想着,聽聽大哥、父母的意見再說。

    一個時辰後,紅薯葉子饃蒸好了,宣軟蓬鬆,紅薯葉的清香終於是讓人眼前一亮,似乎給滯悶中吹來一絲帶着薄荷冰涼的風。

    方小草將饃、蒜汁兒端到石桌上,朝兒子的實驗室喊了聲:“喫飯了。”

    林春濃和林秋末此時也在實驗室,聞言林春濃就拉她哥:“走,喫飯去。”

    “再等會兒,等這一個階段好了。”林春醒的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被妹妹拉了出去。

    林春濃纔不聽他的,每次都說快好了快好了,但你要不在旁邊看着,他這個“快”就很可能是一個下午,甚至是一天。

    不是實在餓地不行了,他根本想不起來喫飯。

    洗好手坐在桌旁,林秋末完全在儀器上的心思就收了回來,看到一筐子綠色的饃,就是一陣疑惑:“娘,咱們家現在已經窮到需要用菜來代替主食了?”

    方小草好笑:“這是紅薯葉子饃,你們兩個倒是真的沒喫過,快嚐嚐,不用什麼配菜,沾着蒜汁子就很好喫。”

    一家人喫得正香,也趴在地上抱着半個饅頭在啃的犬牙突然耳朵一豎,起身跑到大門口。

    犬牙汪了一聲,尾巴緩緩地搖着,隨後就見大舅走了進來。

    “大哥,你怎麼大中午過來了,得多熱啊。”方小草趕緊起身,去廚房先端了一碗涼白開出來遞給方大哥,然後又轉身到廚房擰溼條手巾拿出來。

    方大哥咕咚咕咚地喝了半晌,一碗水到底沒捨得喝完,而後接過帕子在臉上一抹,白色的手巾就沾上一層灰褐色的泥土。

    方大哥笑了笑,“瞧我這埋汰的,好些天沒洗臉了。”

    “沒事兒,自家大哥還見外?”方小草引着人到樹蔭下做了,一面叫大哥喫饃,一面又讓大哥喝水。

    方大哥到沒急着喫,四下看了看,才低聲說道:“我來,是給你們送個信兒,再多堅持幾天,咱爹和族裏的幾個叔伯,在我們鎮東邊的那小坷垃山上挖的一口井出水了。只是現在人都沒多少水了,能走的都在準備着走,等走的差不多了再叫你們去打水。今兒後半夜你們兩口子警醒着,我先給你們送兩桶過來。”

    方小草也是一驚,現在誰有水,誰就掌握着命脈,這是能給自家救命的,卻也是要命的。

    “大哥,此事一定要嚴,別傳得太廣了。”方小草說道:“你們先顧着自家,我們這兒還有一甕水,能撐七八天。”

    現在家裏都做菜都不敢做太鹹,除了讓每天出去找水源的林家樂盡着喝水,一家人都是實在渴得不行了才抿一口。

    方大哥摸了摸小侄女兒的腦袋,笑道:“這哪成,咱們大人能將就,小孩子不能讓渴着。你們喫着,我就回去了。”

    “大哥,你喫點東西再走,再喝點水。”

    方大哥到底是沒留下喫,拿着一個紅薯葉子饃喫着就走了,水還是剩着那半碗,這個時候誰還嫌剩水埋汰。

    傍晚,夕陽在天邊染成一片瑰麗濃烈的雲霞,紅彤彤的火燒雲向人們昭示着,明天將又是一個大晴天。

    林家樂一行找水人在太陽徹底隱沒在西邊土地下之後纔回來,天地間一片暮白,悶了一天的熱氣漸漸消退,暮色上來的涼爽侵襲上來。

    林家樂渾身疲憊,在這一天最舒服的時候也沒覺得更舒服多少,進了家門,女兒迎上來,才覺疲憊散去又涌上來不少的力氣。

    爲了家人安安穩穩的生活,他也一定要從山上掘出水來。

    晚上喫飯的時候,方小草跟林家樂說了中午大哥過來的事,林家樂說道:“咱們這兒還能顧得住,不用要水,不過送回來我們就收着。對了,以後早晨你跟我去山上,我發現有種樹,葉子上凝的露水不少,味道還甜甜的。你收些回來煮着喝。”

    方小草點頭,又說了個今天去拔紅薯葉子的時候聽到的幾個村裏八卦,“周衝不見了,他大伯孃在村裏只說是那孩子不知道怎麼跑走的。周家的老太太卻在村裏拉着好些人哭訴,說孩子是被他大伯孃帶到鎮上賣了,換了一桶水帶回來。對了,月泉鎮據說也挖出一口井來,幾個鎮裏的有威望的人家把持着,一碗水就要二十文錢。”

    林家樂嘆了口氣,說道:“都這麼長時間了,朝廷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來新坐上皇位的這個也不怎麼樣。”

    有句話不好明說,但他們一家人心裏都清楚,這個大夏朝似乎是進入王朝的末年階段了。

    半夜,月光明亮,將地面照得如積水一般明澈,犬牙汪叫的第一聲,林家樂就睜開眼一下子坐起身來。

    方小草也要起,“肯定是大哥送水來了。”

    林家樂還是拿起樹在門後的棍子,說道:“你等會兒再出來,我先去門口看看。”

    剛出門,就見住在靠門那間房的林秋末已經出來,月色中還看過來輕微地點點頭,走到門口問了聲:“誰?”

    “秋末,快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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