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這點光源司褚瞥見明姝頭上的包,眼裏閃過一抹心虛。
“你的傷……不處理一下嗎?”他聲音聽上去悶悶的,有一些自責。
明姝呲着牙揮了揮手,看上去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這點傷不用管,自己就會消下去。”
司褚瞥見她衣服和頭髮溼漉漉的,還在往下滴着水,這才恍然反應過來她是冒着雨找過來的。
他心情頓時更爲複雜了,漆黑的眼珠在黑夜裏閃動着莫名的情緒。
“你怎麼找過來的?”
打溼的衣服粘在身上很不痛快,明姝正在皺着眉擰袖子上的水,聞言頭也不擡:“我這不是看你那麼久沒回來,無意間聽兩個宮女議論,就找了過來。”
她下意識省去了之中的複雜和疲憊,不想讓他知道,司褚看穿卻沒有說破,抿着脣垂下了腦袋。
“誰讓你過來了,我還能走丟不成……”
他的聲音極輕極低,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懊惱,或者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感動在裏邊。
這樣的夜晚他經歷過很多,從一開始的恐懼不安,到後來的習以爲常,他睜着眼睛一個人默默捱到天亮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因爲他的晚歸而擔憂,甚至不惜冒着大雨來尋他。
這種滋味司褚從來沒有嘗過,只覺得心裏某處角落悄無聲息塌陷,酸澀的發脹。
很陌生的感覺,卻並不令人討厭。
他聲音含糊,明姝並沒有聽清,下意識“嗯”了一聲,詢問的目光看過來,配上頭上那個“犄角”,說不上來的喜感。
司褚抿着脣搖頭,默默將話嚥了回去:“沒什麼。”
他發現,他竟然有些貪戀這樣的感覺。
他偷偷瞄了眼皺着眉和衣衫作鬥爭的明姝,她俏麗的臉龐覆着一層明滅的燭光,彷彿珠玉生輝,格外生動漂亮。
司褚心想。
有這樣一個存在,哪怕是置身於他最討厭的佛堂,時間也變得不再那麼難熬。
屋外依舊電閃雷鳴,雨勢也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幽咽的風聲不知疲倦拍打着窗戶,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可這狹小的一方天地,卻格外的令人安心。
可怕的原來不是黑暗,也不是雷聲。
是漫無止境的孤獨。
明姝突然想到什麼,眼睛一亮語氣興奮:“你在這這麼久沒喫東西,一定餓了吧?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她神祕地眨了眨眼睛,低頭費力從懷裏掏着什麼。
見她動作毫不避嫌,大大咧咧在他面前敞開衣襟,完全沒有身爲女子的矜持。司褚眼睛受驚地瞪圓,眼裏透出點不敢置信,他臉發燙,死死抿緊了脣別開眼,神色懊惱。
明姝毫無所覺,費了好大的勁終於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之前找了人大半圈,甚至還去了趟御膳房,怕司褚還餓着肚子,她就順手撈了點喫的,這會兒倒是用上了。
她興沖沖地將油紙包打開,臉上的笑容在觸及到裏面碎成渣渣的點心之後,猛地一僵,神色逐漸轉變爲尷尬。
明姝果斷地將油紙包收攏,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我重新去給你找點喫的吧,這個還是別吃了……”
她剛要動作,手裏一空,油紙包橫空被人截了,明姝驚訝地瞪直了眼看過去,就見司褚神色自若地打開,指尖捻了點糕點碎屑送進嘴裏,舌尖一卷慢吞吞品着,看不出絲毫嫌棄的樣子。
他擡眸,迎上明姝驚訝的目光,漂亮的眼尾無辜地下垂,眸子溼漉漉的,莫名乖巧:“我餓了。”
明姝張了張嘴,心想再餓也不能什麼都喫啊!
就見司褚眼眸微眯,小幅度地彎了彎,他垂眸盯着手裏的糕點碎末,神色認真地道:“是甜的。”
那模樣過於乖巧,甚至讓人說不上來的心疼。
明姝心下觸動,眼神一軟,儘量以一種輕鬆的,不傷害到他自尊心的語氣說:“原來你喜歡喫甜食啊,早說嘛,那我以後每天都給你偷!”
……
說完,她覺得這話不太對勁,未免有種帶壞小孩子的嫌疑。
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眼神心虛地亂瞟,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我的意思是……我一定讓你每天都能喫上甜食!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司褚並沒有吭聲,也沒有提出質疑,他垂着腦袋,默默地,以一種快卻不顯得狼狽的姿態,將那堆不堪入目的糕點末吃了個乾淨。
期間明姝就坐在一邊看着他,捲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紅脣一張一闔,鼻尖時不時聳動,跟着偷喫的小倉鼠似的,一言不發地進食。
明姝不由舔了舔脣,沒話找話,“真有那麼好喫呀?”
司褚擡起漆黑的眸瞅她一眼,眼底的光明明滅滅。
被雨水浸溼的糕點口感其實並不好,甜的發膩。
不過……
他眼睫微擡,脣角微微翹起一點,露出一點虎牙:“很好喫。”
這大概是他生平喫過的最好喫的糕點了。
司褚平日裏不愛笑,總是板着一張臉,要麼冷漠要麼兇狠。
他乍一笑起來,臉頰經過這段時間被養出了一點肉,又白又軟,漆黑的眸溼潤明亮,彷彿映着有光。
那點萌感便徹底被激發,看得明姝母愛氾濫,好幾次差點兒沒忍住上手rua兩下!
她不自覺露出憨憨的笑,嘶溜了一下口水拍着胸口打包票:“以後每天都給你喫!”
崽崽好不容易表露出對一種東西的喜愛,身爲老母親的她怎麼可能不滿足!
這會兒怕是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會考慮一下給對方摘下來的可能性!
“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司褚被她炙熱的眼神看得頭頂發麻,下意識挪開目光轉移話題。
“叫麻……”明姝及時捂住嘴,好懸把那句叫麻麻給憋了回去。
平時在心裏口嗨太多次,差點兒就暴露了。
她眸光微轉,露出訕訕的笑。
“你可以叫我明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