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審月

    上官星站在父兄身後,一直望着司空月,心裏五味雜陳。他和南宮日一樣,不相信司空月會做出弒師的事情。

    在他印象中,司空月總是一身白衣,如玉樹臨風,天仙下凡,一柄破雪在手,衣袂飄飛,動如行雲流水,瀟灑之極;靜似皓月當空,明澈無雙。

    饒是他一個大男人,每次看到這幅謫仙下凡似的場景,都會驚豔地看直了眼,打心裏崇拜起來。

    雖然司空月話少性子淡,但是他就是很想親近他,跟着他,哪怕人家身上時刻散發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氣息,他還是抑制不住地想靠近,這算是一種仰慕之情吧。

    司空月的眼睛裏無慾無求,相識多年,從未見他有過凡夫俗子應有的那些慾望。人間的需求彷彿都與他無關,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與外界保持着不可逾越的距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冷漠地看着一切,情緒很少有一絲波動,超乎年齡的成熟與剋制,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說的應該就是這種境界吧。他不相信這樣的人會有想奪權上位的野心。

    可是,沒人相信他的直覺,他的聲音淹沒在一片討伐聲中,被徹底忽略。

    聽到這個消息,他第一時間找到父親,上官門主上官雷,想求他去司空門走一遭,爲司空月求情。因爲自己是晚輩,雖然年少成名,比起父親的威望,畢竟還差着一截,在司空絕面前說話的份量不同,他的話起不了什麼作用。

    上官雷就不同,他是與司空門平起平坐的三大家家主,想來由他出面,司空絕應該會給幾分面子,或許能從輕發落,保住司空月的性命也未可知。

    可是,上官雷疾言厲色地訓斥了他,不僅沒有答應他的請求,反而讓他少管閒事。更過分的是怕他衝動之下做出什麼荒唐事,把他關進靜室,禁足七天,直到今天才放了出來。

    今天,是司空門公開處決司空月的日子,各大門派受邀前來見證,哀求了半天,他才被允許隨行一同前往,他想見司空月最後一面,所以哪怕心中再痛,也一定要來。

    他想護司空月,可是他不敢與天下人爲敵,更不敢公然與父兄唱反調。憑他的能力,出手相助司空月,無異於以卵擊石。不僅救不了人,還會導致司空上官兩家反目成仇,這種後果他承擔不起。

    所以,他只能無奈地保持緘默,咬緊牙關,拳頭握得死緊,任指甲陷進肉裏,卻感覺不到痛,心中只覺悲憤莫名。

    三大家族一致認爲司空月弒師罪名成立。

    此事已成定局,畢竟比起司空月,世人眼中一向大仁大義的司空玄的話更多人願意相信,他的話也更有份量。

    審判大會開始。

    南宮,上官兩位門主坐在上首兩邊椅子上,司空門主司空絕坐在主位,主持大會。

    劍道門各派門主分別列席下首座位,門下衆人有序地立於其後。

    臺下,黑鴉鴉一片,站滿了看熱鬧的人羣,指指點點,噪雜如鬧市。

    司空絕年約六旬,豹頭環眼,虯髯濃密,身材魁梧,不怒自威,往那裏一坐,活脫脫一幅鍾馗真容圖,讓人見了膽寒。

    此人嫉惡如仇,手段狠絕,曾經千里追蹤一魔道中人,憑手中一柄屠魔劍,斬盡此門百十餘口魔徒,一戰成名,威鎮天下。

    自此,屠魔一出,天下人聞風喪膽,司空門日益壯大,儼然成了三大家族的領袖。

    司空門下四個分支中,司空絕最看重的是司空玄統領的南門。

    司空玄辦事穩健,足智多謀,座下更有足以令人引以爲傲的弟子司空月。

    司空絕一直以爲,後輩之中將來能把司空門發揚光大的,非司空月莫屬。

    師徒二人這些年將南門打理的日益強大,司空月更是年紀輕輕已經名動天下,成爲耀天三公子之一,這是何等的榮耀!

    誰知道一夕色變,司空月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讓司空門淪爲天下人的笑柄,令司空絕感覺老臉無光,簡直氣炸了肺,差點吐血。

    敢欺我司空絕,就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雖然司空月拒不認罪,但司空絕更相信司空玄。司空月再優秀,終究是個外人,自己的弟弟不會說謊,更何況他沒理由自己傷自己,害司空月有什麼好處?所以,一定是司空月的錯!說謊的一定是他!

    乍聞此訊時,司空絕差一點當即提着屠魔劍直接將司空月立斬於劍下,自己看走了眼,讓這個畜生矇騙了這麼多年!

    真是養虎爲患!

    想到這裏,司空絕怒不可遏,根根鬍鬚都立了起來,渾身泛起一股凌厲的殺氣,咬牙切齒地吩咐道:

    “把孽徒司空月帶上來!”

    司空月的仙脈被封,捆仙索又捆了幾道,真是插翅難飛了。

    兩個司空門徒,用劍抵着他的後心,將他押到堂前。

    司空月不驚不懼,坦然地面對各派衆人眼光。

    “孽徒司空月,你可知罪?”司空絕厲聲問道。

    “弟子不知。”司空月漠然回答。

    “不知!”司空絕大怒,“你這孽徒,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悟!”

    “弟子無罪。”司空月坦然道。

    “證據確鑿,還敢嘴硬!你與醫魔藍不道勾結,妄圖毒害你師父,奪取門主之位,是也不是?”

    “弟子沒有!”司空月沉聲辯解。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真以爲你不承認我就奈何不得你了?我有的是手段能讓你乖乖招認!自己承認,免得受苦,否則到時候別怪我心狠手辣!”

    司空月平靜地看着面前這個暴怒的老者,不再分辯,已經認定自己有罪,差的不過是等着自己在天下人面前認罪,認與不認,有差別嗎?

    他知道司空絕的性子,一向剛愎自用,聽不進人言,自己再說也無益,他認定的事情不會改變,除非自己能拿出證據。

    他拿不出證據。從事發那一刻,他就被關進司空門地牢裏,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哪有機會去找真兇,證明自己的清白?想加害他的人就是算準這一點,就是要讓他措手不及,來不及防備,直接逼入絕地吧。眼前的形勢,沒有一絲反轉的可能,他不想做無謂的掙扎了。

    就算今天難逃一死,也要死得有尊嚴,自己無愧於心,死有什麼好怕的?

    “此人能僞裝這麼多年,騙得司空南門主的信任,城府之深,手段之毒,絕非一般,司空門主不用和他客氣。他師父都指認是他下毒,又有醫魔藍不道的獨門祕藥化功散爲證,他抵賴不了,不用與他廢話了,此等大奸大惡之徒,絕不能留着爲害人間!”

    人羣中一道聲音響起,是南宮門下一外姓弟子。

    南宮日眉頭一皺,回頭狠狠掃了那人一眼。

    雖然司空月是司空玄手下最得力的助手,爲司空門壯大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但他並不喜歡用這種落井下石的手段打壓司空月。他知道,門裏其他人未必這麼想。

    他欣賞司空月,他的父親卻視司空月如眼中釘,巴不得司空月罪名坐實,就此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那就等於斬了司空玄的左膀右臂一般,所以極有可能慫恿門下弟子伺機挑唆,要知道司空絕的烈性最受不得人激。

    果然,司空絕聽完此言怒火更熾,擡手幾點寒光從袖中激射而出,直直射入司空月幾處大穴。

    “搜魂釘!”上官星低呼。

    司空絕竟然用讓人聞風喪膽的搜魂釘對付司空月!

    司空月渾身一震,幾處穴道又痛又麻,奇癢無比,尤如千萬只蠍子在身體各處遊走啃噬,痛得面容扭曲,牙齒拼命咬緊嘴脣,幾乎咬出血來。

    要知道這搜魂釘雖小,卻是司空絕對付大奸大惡之徒的獨門暗器,用來逼供最是厲害不過,沒有幾人能捱得住。被它打入體內,會立即隨着氣血流動在身體各處遊走,銷魂蝕骨鑽心,那滋味讓人恨不能立刻了結自己,偏偏又渾身綿軟使不出力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招是不招?”司空絕咬牙切齒地問道。

    司空月面色慘白,汗如雨下,脣都咬爛了,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幾欲昏厥,卻仍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哼。

    “搜魂釘也不過如此啊,司空月還不招認,可見這司空門主的獨門暗器浪是得虛名吧?沒有傳說中那麼厲害。”

    “就是就是,我也聽說過這搜魂釘的厲害,今日一見,嘖嘖嘖……”

    人羣中傳來低低私語,卻足以讓在座修爲高深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還不招!惡徒,你去死吧!”

    掛不住面子的司空絕狂怒,運起十分功力,一掌擊向司空月,司空月如斷線的風箏一般直接被擊飛,飛出幾丈開外,落在誅惡臺邊上,噴出一大口鮮血,身上的白衣染上斑斑紅色,看上去觸目驚心。

    南宮日和上官星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司空絕飛身而出,屠魔劍出鞘,高高舉起,對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司空月當頭劈下!

    司空月閉上眼睛,等着終結人生的絕命一劍落到自己身上。

    棋子的命運,本就是任人擺佈,他厭倦了。早點結束,也挺好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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