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魘月

    司空月感覺自己走在黑暗中。

    一直一直走,很累很累。

    累得渾身疼痛,腿都像不是自己的了,可是卻停不下來。好象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推着他向前,不許他停下。

    腳下不知道是不是路,前面也看不到一絲亮光,只是憑着感覺自己是在不停地走。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走多久,只覺得好想閉上眼睛睡過去,再也不要醒過來。

    可是卻無法停下腳步,始終清醒着,也無法失去意識。

    誰來救救我?

    他低喊,卻發不出聲音。心底那個脆弱的自己甦醒了,讓他變成另外一個懦弱的自己。

    突然,腳下碰到一隻軟綿綿毛絨絨的東西,他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雪白的小兔子。黑暗之中,兔子雪白的毛顯得格外醒目。小兔子睜着一雙圓圓的眼睛無辜地看着他,小小的身子在他腳邊蹭來蹭去。他彎下腰,伸出雙手把這個可愛的小東西拿起來,抱在懷裏。好軟啊,好舒服,兔子伸出柔軟的舌頭舔着他的手,癢癢的,心都要化了。真暖啊,小兔子熱乎乎的又綿又軟,毛絨絨的身子搔動着他的心,讓他一向冷硬的心好象有了溫度。這感覺如此美妙,第一次擁有,讓他忘記了周遭的一切,只想一直沉浸在這種從未有過的體會里不要醒來,再也不要面對外面的世界。

    正沉醉間,突然,不知道從哪裏伸出一雙手,一把抓住小兔子的耳朵,用力從他的懷裏扯了出來,高高舉起,狠狠的摔在地上!

    師父,不要!他驚駭莫名,想喊,卻發不出聲音。雖然只是一雙手,他就是知道那是師父。他想伸手去救,卻動彈不得。懷裏頓失溫暖的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兔子被摔在地上,卻什麼也做不了。

    小兔子四條腿蹬了幾下,嘴裏流出鮮紅的血,把身上的毛染成紅色,白色與紅色形成鮮明的對比,十分刺。抽搐幾下,緊接着便一動不動了。

    修行之人,絕不能有弱點,絕不可以對任何東西心軟,知道嗎!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

    它死了?這麼可愛這麼柔軟的小東西就這麼死了?軟綿綿的觸感還殘留在手心裏,轉眼之間,它卻變成了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他的心好痛,痛得要碎了,以後再也不碰軟軟的東西了,再也不碰了!因爲只要他一碰觸,那雙手就會讓那個東西毀滅。

    他不能有弱點,他要冷心絕情!

    畫面一轉,一個身穿白衣的小小少年,滿臉是血,被一個拿着劍的人,凶神惡煞地丟進一間黑屋子。

    師父,放我出去!他拍着門,卻無人理會。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讓你多管閒事,給你一個教訓!

    破了相的你,就是廢物,沒有用了,沒有用了知道嗎?

    這世上沒有人會可憐你,你也不要可憐別人,有了弱點,就是廢物,有了瑕疵,就是廢物!你就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屋子裏好黑,好象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之中猙獰地看着他,張着血盆大口,嘴角流着饞涎,等着他睡着後一口吞了他。有老鼠到處亂躥,爬上他的腳背,讓他渾身顫抖不已。

    他好冷,好餓,渾身好痛,好想一睡不醒。可是他不敢睡,怕那個躲在黑暗之中的怪物會趁機喫掉自己。

    我不是廢物,我有用,放我出去,我一定會更用功,更努力,做一個有用的人!

    師父,求求你,放我出去!他越討饒,越沒有人理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他已經絕望地以爲要永遠留在黑暗之中了。一道刺眼的光劃破黑暗,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咦?沒想到這個疤竟然讓你意外的看起來更與衆不同了,好啊,好啊,乖徒弟,師父定會好好栽培你,你可要爲我司空門爭光啊,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我給的!

    師父的話都是對的,我一定努力,好好練功,再也不對任何人心軟,再也不關心任何人了。

    突然間,他好象又從高處一下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地方,不停地向下落,向下落,雙手亂舞,想抓住什麼東西,卻什麼也抓不住,只能絕望地任自己向下墜落,墜落,墜落……

    司空月努力地想從夢魘中醒來,卻像被什麼捆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這又是什麼地方?太污穢了,到處都是散發着腥臭的味道,黏糊糊黑色很噁心的東西包圍着他,想吞沒他。

    走開!他揮手,卻甩不脫。

    誰來救救我?

    各種亂七八糟的影像不停地重複,刺耳的聲音在亂糟糟地環繞着。

    你這孽徒,竟敢謀害師父!

    師父,我沒有,不是我!

    我說是你就是你!

    殺了他,給全天下人一個交待!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無數道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淹沒了他。震得他頭痛欲裂,耳朵嗡嗡直響。

    這世間太污穢了,我再也不要回去了,就永生永世呆在這無邊的黑暗裏吧!

    雲夜擔憂地站在一邊,看着師父給司空月把脈。

    救起司空月,給他餵了一顆獨門丹藥,護住心脈,防止失血過多加重傷勢。直接御扇回到不塵谷,把他安置在自己的房內,片刻沒敢停留,連忙去尋找師父。

    藍不道不在他的房內,依照雲夜對他的瞭解,如此豔陽高照的好天氣,一定去溪邊垂釣去了。平日裏除了睡覺,喝酒,採藥,釣魚,師父沒有別的事可做。房裏沒有,藥簍還在,盛酒的葫蘆也掛在牆上老位置,只有魚竿魚簍不見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司空月傷的太重,需要一個清靜的地方治療,只能先封住他的幾處大穴,帶回來讓師父診治。

    雖然師父一直說自己的醫術已得他全部真傳,欠缺的只是經驗,假已時日,定將青出於藍勝於藍,他還是有點不相信自己。

    有師父可以靠,幹嘛累自己啊?

    但凡棘手的病例,還是交給師父勞神吧。而且他怕自己醫術不精,醫不了司空月,反而誤事。

    藍不道正悠哉遊哉地在溪邊釣魚,魚還未上鉤,就被雲夜大呼小叫的聲音給嚇跑了。聽他講帶回一個人讓自己救治時,那急迫的神情讓藍不道不由好奇起來。

    什麼重要的人物讓雲夜這麼緊張?臉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

    藍不道慢悠悠收起魚竿,雲夜見狀,心急地抓住他的袖子,拖着他快點走。

    腳下一邊疾走,一邊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