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逗月

    司空月好久好久沒睡過如此好覺了。

    自律甚嚴的她一向都是淺眠,稍驚即醒。受傷那段時間昏昏沉沉,夢夢醒醒,總是在噩夢裏掙扎,心神沒一刻安寧。

    在雲夜對她施展了靈泉洗髓術之後,全身虛脫,意識渙散無法控制,直接睡了過去。這一覺,竟然一直睡了三天三夜,中間不曾醒來,似乎鐵了心要把這二十年所欠的全都補回來。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輕輕拍自己的臉,耳邊似乎有個聲音在溫柔地喚着自己。

    討厭,是誰在耳邊說話?能不能閉上嘴,讓她再睡一會兒。

    司空月不想睜開眼睛,像只慵懶的貓一樣在被子裏拱來拱去,這是她從來沒有做過的幼稚舉動。

    她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美夢,美到不想醒來。

    又記不得到底是夢到了什麼,只是記得夢裏一片陽光燦爛,連帶所有陰霾都被驅散。好象身處一個極樂淨土,讓她流連忘返,不想離開。

    是誰,把陽光帶給了她?

    有多久沒感受到溫暖了?她的世界裏一直是灰濛濛的,不陰不晴,不悲不喜,像死水一潭。

    她累,不能偷懶。她困,不能貪睡。不能笑,不能哭,不能撒嬌,不能依賴,不能軟弱,必須穿上厚厚的鎧甲,把自己武裝得刀槍不入。

    她要守護天下人,要守護司空門,守護那些原本和她不相干的一切。

    可是,誰來守護她?

    好想好想一直一直睡着不要醒來,可不可以任性一回?

    “月,醒醒,不能再睡了,你快醒來!”

    雲夜拍着司空月的臉,低聲喚着。

    三天三夜,雲夜一直坐在牀前守護着司空月,怕有什麼閃失。

    畢竟靈泉洗髓術是第一次真正施用,有沒有意料之外的變數誰也不知道。

    那天收功後,雲夜並未感覺有什麼不適,相反的,用功過後感覺自己內息流暢,那股靈泉從眼睛回到丹田,流經過全身,感覺輕盈得要飛起來,修爲似乎精進了不少。

    這神功,難道竟然有雙修之效?

    在運功爲司空月療傷的同時,雲夜自己不知不覺中驅動靈息在體內流轉,將司空月的靈息引出來與自己的結合在一處,在二人體內循環,互相滋養,互相成就,互相補充,直到圓滿,方纔分開,回到各自體內。

    所以,運用此功必須是心意相通,同樣心無雜念的兩個人嘍?

    難怪第一次失敗了呢。

    就連藍不道也嘖嘖稱奇,沒想到打開濯泉眼的竅門竟然在無意中獲得。高興之餘,藍不道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真是這樣,那是不是說明,以後這門自己嘔心瀝血苦心研究了幾十年的神功,只能對司空月施展,只能便宜她了?想到這裏,藍不道心疼得差點捶心撓肝。

    罷了,先管不了那麼多了,至少神功已成,其他的,慢慢觀察後再說吧。說不定司空月只是能第一個打開濯泉眼的鑰匙,開啓了靈泉之後,便能運用自如,隨意施展了。藍不道樂觀地這樣自我安慰。

    司空月足足睡了三天三夜了。

    她不再眉頭緊鎖,睡得安寧,應該是鬱結已散,傷事趨於向好。

    可是睡了這麼久,也應該醒了。靈泉洗髓不是一勞永逸,要檢查一下效果怎麼樣,還要繼續運功清理殘餘鬱積,以免留下病根。

    雖然貪看司空月安寧的睡容是一件賞心悅目,令人愉快的事,但是也不得不喚醒她。

    見半天喚不醒她,雲夜索性伸出手,托起司空月的上半身,小心翼翼地靠在自己的臂彎裏。

    這算不算把月亮抱在懷裏了?雲夜嘴角一彎,心滿意足地偷偷傻笑起來。

    不過沒敢抱太久,怕司空月突然清醒會惱。

    雲夜直覺,司空月應該不喜與人觸碰。

    雲夜扶好司空月,盤膝坐在她身後,用雙掌抵住她的背心,一股清清涼涼的靈息從掌心注入司空月的體內,遊走周身九重。

    司空月慢慢睜開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明白自己這是身在哪裏。

    感覺背後有人,司空月一凜,多年保持的警惕心瞬間覺醒,剛要回頭看,聽見背後那人低聲喝道:“別動!”

    司空月這才發現,原來人家是在幫她運功療傷。

    感覺到對方的善意,司空月便不再妄動,放下戒心,靜氣凝神,配合那股外來的令人舒服的靈息自行運功。

    原來,夢中那種舒服的感覺是這樣來的啊。

    昏昏沉沉中總感覺有一股非常純淨的氣流包圍着自己,洗刷着自己疲憊的身心,像泡在清泉裏。

    本以爲是在做夢,原來是身後這個人啊。

    五心向上,靈息流轉無滯,司空月神志進入無我狀態,靈臺一片空明,意念跟着背後傳來的那股清純之氣緩慢遊走。

    約摸一柱香的時間,雲夜和司空月同時緩緩收功。

    雲夜起身下地,站在司空月面前。

    司空月擡眼,慢慢對上雲夜的臉,怔住了。

    好刺眼,這人眼裏有太陽嗎?

    這是一張好可愛的臉,有一種雌雄莫辨的單純美感。

    第一眼看上去小臉肉肉的,像嬰兒一般,看上去軟綿綿的,讓人心癢難耐,有一種想伸出手去捏上一捏,感受一下是不是如想象一般綿軟的衝動。

    白玉般的圓臉上,一雙黑漆漆罕見的漂亮的眼,目光純淨,眼睛彷彿有淨化人心的力量。

    鼻樑挺直,菱形的嘴似笑非笑,彷彿從來不知道愁是何物。

    一身深藍的衣衫,墨黑的頭髮用一條猩紅髮帶束起,紅與藍搭配,竟意外的好看。

    見司空月看自己,那少年扯脣一笑,這一笑,露出兩顆小小的兔牙,瞬間讓司空月涌起一個念頭:眼前的這個少年莫不是一隻小兔子成精了?好可愛呀!

    怎麼會是這樣的一個少年救了自己?注入體內那股靈力十分雄厚,讓她以爲那人至少是個中年人,纔有那麼深的修爲。

    此人看上去二十不到,稚氣未脫,應該比自己還小一些,真的是他救了自己?

    還有,這人在哪裏見過嗎?爲什麼這笑容似曾相識?

    司空月向來對周圍的人漠不關心,見過即忘,從未用心記過。

    救過什麼人,除過什麼邪祟奸佞,也從不去費神去記。

    這是從小司空玄調教的結果。

    不讓她有牽絆,所以親情友情必須統統摒棄。把無情無慾的觀念灌輸到她的思想裏,讓她做一個只聽師命,世界裏只有司空門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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