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小草在路邊焉焉的,也不會像以往一樣馬上有飼主來澆水,他只能委屈的繼續拔出細細白白的根往前走。

    腦子裏想的是找飼主,身體卻十分誠實的跟着香味到了食堂,裏面坐滿了剛下課的學生,談笑聲和碗筷碰撞的聲音顯得格外熱鬧。

    季酒的身形實在是太小了,差點被幾個抱着籃球跑過來的學生踩到。

    他氣呼呼揮舞着小葉片。

    這合理嗎?他這麼一顆宇宙無敵威猛小草他們居然沒看到。

    小草努力往上伸了伸,做出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依舊沒有任何一個人類注意到。

    哼,不愛護花草的壞人類。

    氣呼呼的小草順着牆根往食堂的後廚走,香味一直陣陣從裏面傳來。

    他還從來沒有喫過人類的食物呢。

    偷偷看一眼沒關係的吧。

    他在後廚成功找到了一鍋沒有人看管的番茄牛腩,裏面陣陣傳來的熱氣薰得小草暈乎乎的,差點掉進去變成調料。

    要是能有個超能力把這些都喫掉就好了,小草只能垂涎的趴在鍋邊翹着jiojio看。

    好想喫好想喫...好餓好餓...要澆水...等等,澆水?

    無法食用人類美食的小草突然記起了自己本來的目的,是來找飼主的。

    內心出現了一個小天平,一頭放着飼主,另外一個放着香噴噴熱氣騰騰的番茄牛腩。

    經過內心的一番掙扎,飼主的重要性勉強壓過了眼前的番茄牛腩。

    念念不捨的和這鍋番茄牛腩告別,他開始一蹦一蹦地往二樓走,正所謂站得高看得遠,他就要去最高的地方找飼主。

    樓梯對於一株小草來說有些遙不可及。

    正好有幾個下了課往教師食堂趕的老師,抱着書往樓上走,季酒抓住機會往前一躍,輕輕鬆鬆貼在了其中一人的褲腳上跟着上了樓。

    又在被發現之前放開小葉片,輕飄飄落在地上。

    一顆靈活的小草就這樣在所有人都沒察覺到的時候跑到了可以覽閱全操場的食堂樓上陽臺。

    飼主?

    得來全不費小草功夫,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

    季酒高興得差點蹦起來,揮舞了下小葉片,可惜男人根本沒注意到有顆家養小草在注視自己,他的內心在煎熬,短短兩秒又陰翳着臉從小草的視線中消失。

    風吹過食堂二樓,留下一株愣愣的小草。

    qaq

    沒關係,自己可以去找笨飼主。

    季酒勉強從他剛剛行走的痕跡中分辨出方向,是朝着食堂後面走的。

    於是又啪嗒啪嗒的避着人類走下去。

    十分努力的想追上飼主的步調。

    大概是剛剛那一眼把今天的好運用光了,好不容易找到樓下的時候已經沒有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直到晚自習的課鐘響起,最後一名學生也從食堂離開。

    榕樹下依舊空無一人。

    周圍突然寂靜下來,只有夜風吹動榕樹樹葉發出的聲音。

    季酒疑惑的歪歪身體,繞着榕樹找了一圈,最後不得不沮喪的承認自己沒找到飼主。

    他呆呆的想將充當jiojio的根部插入土地裏休息片刻,就在轉身之間,身邊突然燃起一片金色的光焰,金色的光點猶如一場綺麗的星雨,鋪天蓋地的將整個小草遮住,是隻爲他一個人所落的金色流星。

    明明是火焰模樣,卻沒有半分灼燒感,偶爾有幾滴光點落在小草的葉片上時,比雨水還輕柔。

    本該害怕的內心察覺到極爲熟悉的氣息後平靜了下來,小草捲曲了一下被金色光點輕輕觸碰的葉子,好奇的想要靠近光幕。

    在小葉子即將碰上的瞬間周圍的金光一下子全都消散,將他暴露出來,一同現身的還有一個高大的人影。

    男人站在那,眼神晦澀不明,氣場壓迫緩緩單膝下蹲:“畸變物?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這是第一次,遇到他的異能會不聽使喚,本該兇狠將眼前異物撕碎後奪取生機的金焰突然像是被順服的猛獸溫順了下來。

    在看清那個跟蹤自己的異物是什麼東西時,司殷遠向來喜怒難辨的瞳孔緊縮了一下,只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他養了三年,小心翼翼照顧着長大的那株小草。

    原本已經消失的金色光團不受控制的重新出現,到處亂撞,所有暴戾的想法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像是不小心摔進了一朵柔軟的雲。

    被嬌養的小草,在見到飼主的瞬間內心的委屈被放大了數倍。

    雖然飼主不知道爲什麼變成了金色眼睛,季酒還是毫無防備的撲了過去。

    吧唧一聲直接扒拉住了飼主的衣角。

    小草第一次試圖和這個養了自己三年的男人溝通,醞釀了半天,自認爲十分有禮貌的開口:“嘰!”請問可以給我澆水嗎?

    “...”

    突如其來的沉默。

    嘰?嘰!嘰?!

    季酒嚇得小葉片一鬆,直接從飼主的衣角啪嗒掉落。司殷遠心臟一緊,沒有任何遲疑伸出手接住了小草,避免他摔在土裏的命運。

    被捧在手心裏的小草僵硬着小葉子一動不動。

    恨不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含羞草,然後把葉子合攏起來不聞也不看。

    他從來沒有嘗試過開口講話,一直乖乖呆在花盆裏,沒想到自己發出的聲音居然像是一捏就唧唧叫的小鴨子。

    太丟草的臉了。

    思緒萬千,內心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現實中的司殷遠只是默默伸出另外一隻手,輕輕戳弄了一下手心裏的小草。

    戳一下,不動,再戳一下,這次動了。

    掌心的小草十分嫌棄地用小葉片用力推開了他的手指,哪怕用了很大的力氣,實際上也只是像被剛出生的小雞啄了一口。

    司殷遠卻不動了,垂眸沉思,像是遇到了極爲難以理解的事情。

    季酒滿意地躺下,繼續安穩地裝死。

    剛剛嘰嘰叫的不是小草哦。

    沒心沒肺的小模樣,完全不知道因爲自己的舉動,在飼主心裏等同於扔了一個核彈。

    自己手指被推開的瞬間,青年鮮活的形象在腦中閃過,伴隨而來的是那些每一次種下懷疑時的破碎片段,急速的掠過他的腦海。

    明明是一件荒誕至極的事情,他卻在剎那間將一切都串聯了起來。

    爲什麼他會在「廢市」中被撿到。

    爲什麼會支支吾吾撒謊稱自己失憶了。

    爲什麼他會被仇視人類的血教單獨放過。

    爲什麼他...會一臉信賴的叫自己飼主。

    因爲從始至終都是他。

    周圍漂浮的金光感受到主人身上傳來的不穩定氣息,發出了只有本人才聽得見的長鳴,悠長得如同踩碎了星光纔來到這裏,它們比主人還要直白,渾身上下都在叫囂着,要把他藏起來,藏到一個別人永遠發現不了的地方。

    金色的眸色在此刻冰冷到幽邃,一瞬不瞬的注視着手心中被稱爲珍寶的存在。

    他以爲自己會產生被欺騙的情感,可實際上內心卻猶然升起了另外一種近乎爲病態的滿足感。

    這是他的小草,是他的私有物。

    他可以將他這樣攏在手心裏。

    滿足感的背後是帶着私慾的強烈佔有慾,非正常的情感開始撕扯他的理智。

    季酒是畸變物,那他會不會有一天主動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

    意識到事實的瞬間,他察覺到自己唯獨只害怕一件事,那就是青年會用看敵人的眼神仇視自己。

    即便是這樣,他也不會放手,哪怕是要親手把青年拖進深淵,打碎一切將他留在自己身邊。

    殘暴的氣息隱隱泄露,他本就是不折不扣的瘋子,哪怕隱藏得再深也會在這樣一個平靜的午後暴露。

    對人類惡念十分敏銳的小草,只有在面對飼主的時候變得格外遲鈍,他翻了個身,乾脆自暴自棄:“嘰!嘰嘰嘰嘰!”

    就算我嘰嘰叫,我也是一顆無敵威猛的小草!

    心中翻騰的無數焦灼烈焰在這一刻被熄滅,司殷遠金色的瞳孔如同正在融化的寒冰,戾氣退卻只剩下專注和柔和,他看着手心還在蠢呼呼嘰嘰叫的季酒,如同猛獸被輕點在心尖上的小草安撫了下來。

    不,這樣的事情怎麼會發生。

    不管是三年前的季酒,還是三年後的季酒,都一直這麼信任自己,他哪裏也不會去,只會撲到自己懷裏撒嬌。

    這麼小小一點,離開了自己,很快就會被欺負。

    周圍所有暴動的金色光點在此時無比的悱惻,它們像是醉了一般想靠近這株小草,比貓遇上貓薄荷還要上頭。

    想蹭蹭!!!

    季酒同樣對這些金燦燦的小光點感興趣,伸出小葉片想和他們互動一下。

    現在的他被奪取了三年的時間,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異能,卻能在上面感受到飼主令小草十分安心的氣息。

    得到迴應的光點更暈乎了。

    貼貼!要貼貼!

    和自家異能完全心意相通的司殷遠毫不留情,直接收回了全部光點。

    他站起身,感受到搖晃的季酒還來不及從沒碰到金色光點的遺憾中出來,就先啪嘰重新摔在掌心。

    猛的拔高讓小草不得不扒拉緊飼主。

    看起來可憐巴巴。

    司殷遠突然輕笑一聲:“別怕。”

    溫柔的指腹蹭上柔軟的小葉片,一如三年前那樣緩緩撫摸。

    “嘰?”季酒順從的擡起小葉子。

    雖然疑惑,卻無法抗拒內心被摸小葉片的欣喜。

    唔,最喜歡被飼主摸摸葉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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