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風月異魂錄 >第七話 曲終夢散(05)
    虛顏頓頓道:“什...什麼東西?”

    林珂衣未語,卻見她眨眼間已然抱起許鏡安,又如風一樣站在虛顏面前。

    虛顏本能地擡掌一擋,林珂衣輕身一閃。

    現在,她還不能傷到虛顏。

    齊雲塔頂只聞一聲聲蜂鳴。原是八點寒芒自林珂衣手心打出,寒芒化針,每一針都長約八寸,每一針都精準地刺進虛顏的八大首穴上。

    虛顏瞬間低下頭閉上眼,就好像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變成了一具傀儡。

    此刻,許鏡安坐在虛顏身前,林珂衣坐在虛顏身後。

    她雙掌輕觸虛顏的脊背,昏暗之中,忽見一絲絲真氣,正在從虛顏的八大經脈始出,緩緩流進許鏡安的身體裏。

    這已然是武林中失傳許久的化功,當今武林,傳輸真氣本不稀奇,只不過都爲以自身真氣傳給他人,而非控制他人真氣的遊走。

    其實南宮月留下的《靈海化田書》也只是扼要了化功的一部分,它已不再是一種武功招式,而變成了一種輔助功法,遠沒有北宋逍遙派的《北冥神功》那麼全面、那麼有威力了。不過放在武學低迷的當今年代,已足以震懾所有武林人的雙目。

    半炷香後,林珂衣突收雙手,然後大袖一揮,直將虛顏從塔頂揮下。

    這塔高三十餘米,若是從這上面掉落,必定會摔個血肉橫飛。忽見人羣中,一人猛地躥出,凌空接住虛顏。

    這人正是燕楚在酒樓裏看見的賀廣志。

    賀廣志手腳麻利,輕功亦是不錯。他將虛顏接住後,口中還在不斷呼着:“盟主?盟主?...”

    虛顏漸漸甦醒...

    賀廣志又從腰間拿出一粒藥丸,爲虛顏服下,道:“盟主受傷不淺,請儘快休息吧。”

    這一副阿諛奉承的嘴臉,看的林珂衣好不舒服。可她卻偏偏道:“閣下倒是有幾分俠義之氣,一個殘燭小人也能受到你的憐憫,果然難得。我林珂衣很佩服,這本《靈海化田書》便贈於你!”

    她手臂輕動,那本祕笈便如飛鴿般闖進賀廣志的衣兜裏。對習武之人來說,這可不就是老天賜的奇緣?可賀廣志卻不能大喜,畢竟還是要裝一裝的。

    此刻齊雲塔下,上萬隻眼睛都在盯着賀廣志看。

    林珂衣唏噓一聲...此刻的賀廣志豈非已成爲十年前千蝶閣外的自己?

    許鏡安幾聲輕咳,已從昏迷中甦醒。

    林珂衣一步步走到他身邊,每走一步,她的心就被撕裂的更疼。

    許鏡安撕下假皮面具,面具下他的臉,已憔悴不堪。

    林珂衣自責萬分:“其實你不必來的,我本來就沒想過應戰...我...我只是在氣你罷了。”

    許鏡安只是笑了笑,一種他從未有過的笑。

    林珂衣忙道:“你等着,我這就給你輸真氣!”

    許鏡安卻道:“不。我有話對你說。”

    林珂衣突然眼淚縱橫,跪在地上,哽咽道:“好,你說,我聽着。”

    許鏡安悽笑道:“我身爲佛家弟子,可卻動了情,還說了謊,我死後一定會墮入地獄吧。”他涌出兩行淚,又道:“我愛上了你,卻始終在欺騙自己。我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虛假的夢...每個夜晚,你不在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想你。想你的時候,我就用刀、用劍割開自己的皮,希望佛祖能夠原諒我。”

    林珂衣流着淚道:“你終於承認你愛我了。”

    許鏡安道:“我早已愛你入骨,可是我懦弱自負,不敢面對自己的心,不敢接受你。我知道,這讓你也受盡了折磨。”

    林珂衣搖着頭道:“至少我已經聽到了想聽的話,就足夠了。”

    許鏡安輕撫着林珂衣的臉,淺笑道:“不夠,一點都不夠...以後,我還要一直跟着你,你走到哪,我就走到哪...我早就一刻都無法離開你了。”

    林珂衣道:“好,去哪我們都在一起。”

    許鏡安道:“我們要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我不要再憐憫衆生,我也不怕墮入地獄,我只想爲自己活着,爲你活着...”

    林珂衣痛哭。

    許鏡安的目光中突顯淒涼,他道:“如果我死了,你要答應我...”

    林珂衣大吼:“不!你不會死!你不能扔下我!”

    許鏡安緊緊地抱住林珂衣,這一刻,他是多麼的後悔,如果自己能早些放下執念,也許就能和心愛的人遠走高飛,天涯海角。只可惜,誰都無法回到過去。他唯有道:“好好地活下去,別怕孤獨,我會努力做一隻鬼,日夜陪在你的身旁。”

    如果心愛的人就在眼前,可自己卻不得不離去,那會有多麼心酸。

    如果心愛的人即將在自己的眼前死亡,那是一種怎樣的苦楚?

    許鏡安死了。他死的那一刻,林珂衣的眼淚沒有再往下流,也沒有放肆吶喊。

    因爲她的心也死了。

    一個人若是心死了,該如何走過這一生。一個人若是心死了,還算是人嗎?

    白馬寺人羣散去,燕楚也離開了。

    如果當初在陰山的那座圓盤上,於二山的匕首能夠割下去,然後平平淡淡地被吸乾血,是否會有另外一種結局?

    燕楚又回到了華山之下的那個木屋中。

    多少個夜晚,她都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緊緊抱着雙腿,才能夠給自己一絲溫暖。

    那種寂寥就像毒霧一樣,漸漸地腐蝕着她的靈魂,如一隻飢餓的野獸咀嚼着腐爛的軀殼。

    她開始模仿許鏡安說話,也時不時像林珂衣那樣大聲痛哭。

    有時候,她會坐在鏡子面前,望着鏡子裏的許鏡安和林珂衣,呆呆地看上一整天...

    有時候,她會瘋狂地掌摑自己的臉,邊笑着,邊流淚...

    這是一場散不去的陰霾。

    除夕夜。

    華山之巔爆竹聲歡騰。

    絢爛的煙花在山頂炸開,將漫山遍野的枯樹照亮。

    這是辭舊迎新的日子,每個人都要告別過去,迎接新的開始。

    刀一樣的冷風,將村莊的炊煙和飯香吹遠,吹到一條荒路上,又吹到一棵老樹旁。

    燕楚坐在樹上,將一根樹枝放到嘴邊,回憶着許鏡安簫聲。

    今晚,她把頭髮梳的很整潔,也把臉洗得乾乾淨淨。

    她微笑着看向蒼穹...漫天煙花消弭的那一刻,她從懷中取出了那支匕首!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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