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翠珊聽了,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她並沒丟失什麼帕子,眼前這人,莫不是……

    她心下正思忖着,小太監腳底有些虛浮着上前,極迅速地將一塊方帕子塞到了萬翠珊手上。

    眼神示意之後,這才退到了剛纔站的位置,聲音又高了起來,“宮裏頭人多嘴雜,萬秀女的貼身物件兒還是要好生保管,今兒幸是奴才撿了,要是被其他什麼人撿了去,沒的又該說閒話了。”

    不待萬翠珊說話,小太監自顧自地打了個千兒,說話時尾音上揚。

    “師父還有旁的吩咐,奴才這就先告退了。”

    語罷,小太監也不管萬翠珊如何,雙眼緊盯着腳下地面,不緊不慢地出了房外。

    到了院中,他警惕地顧盼四周,見沒什麼人注意到這邊,才安心走了。

    卻說那萬翠珊,望着小太監走後,人都走出老遠了,還有些猶豫。

    手上稍一用力,就捏到這帕子裏面似乎有什麼東西。

    萬翠珊登時一個激靈,起身往牀榻邊走去,這邊靠裏些,外頭的人是看不見裏面的情形的。

    緊張又迅速地打開帕子,裏頭有一張折得四四方方,邊角沁了一小片硃紅的紙條。

    是了。

    管玉崖那邊每次送來的信,都是以邊角的一小截硃紅爲印,方便辨認,此種引信,底下的人無一不知。

    看完紙條上的一行小字,萬翠珊有些失神,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但很快反應過來,點了根蠟燭,妥善將紙條燒了。

    她的神色慢慢恢復,復又坐在椅上,彷彿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看不出一點兒異常。

    立夏,上京城日裏夜裏多了蟬鳴陣陣,滋兒哇作響,初夏裏頭,並不算很熱。

    莫云溪才下朝回來,一進門,換了衣裳後就歪倒在了擱在院中大槐樹底下的搖椅裏,看着很是疲累的樣子。

    青玄很快就從廚房湊了過來,手上還端着一盤切好的西瓜。

    “主子。”

    人還沒到跟前,莫云溪一伸手就一把將人拽到了面前,十分自然地拿起一塊西瓜,吃了起來。

    腦子裏恍然飄過“清涼一夏”四個字,莫云溪忍不住一樂,上次那個算什麼,這纔是真的清涼一夏。

    “今兒這瓜倒是甜,昨天不知你們誰買的,沙沙的口感不好,半點兒不甜。”

    青玄被誇得喜滋滋的,又順着話頭提起昨日的那個大西瓜,“昨兒白一路過如意街那個瓜果鋪子,聽那掌櫃一通猛誇,什麼南邊快馬加鞭運來的,上京城裏獨一份兒……說得天花亂墜的,他就抱寶貝似的抱了個瓜回來。”

    墨七不知什麼時候也到了院中,站在花叢後頭,瞧着院中的光景,聽了青玄的吐槽,也是忍俊不禁,非常努力地憋笑。

    “下次再瞧見那鋪子,就給我砸了。”

    莫云溪在搖椅上躺得舒服,側過頭吐出幾粒西瓜子,隨意地說着。

    “得令!屬下現在就帶人去砸了他那破鋪子……”

    她不過隨口一說,侃個玩笑罷了,青玄那小子竟果當了真,眼看着擡腳就要去叫人了,可是給莫云溪笑得夠嗆,半個身子從搖椅上彈起來。

    “回來回來!”

    瞧見青玄一臉摸不着頭腦地回過頭,站在原地過於認真的模樣,莫云溪笑得捂着肚子,手上的瓜喫得剩了一口,“砸什麼鋪子,你快過來!”

    青玄這時反倒是一臉無辜,到了她跟前,眨巴着一雙大眼睛,還帶着幾分無奈地撓了撓頭。

    對上青玄看傻子般的目光,莫云溪擡手扔了瓜皮,擺擺手,說話時還帶着笑,“行了行了,你下去吧。”

    這段時間,瑣事纏身,又有諸多未了之事,始終牽掛在她心裏。

    她已經許久都沒像今日這樣開心,笑得這樣恣意過了。

    從旁邊紅木矮桌上端了一盞茶,才端到面前,平水珠茶的香氣就撲鼻而來。

    顯然,是這一季的新茶到了——宮中有進御的官茶,而在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多的是本地外地茶商酒商私底下進獻孝敬,東西兩廠,自不必說。

    輕啜一口,平水珠茶的清香就充斥整個口腔,再看一眼茶湯,透亮發着微綠,沒有一絲渾濁雜色。

    莫云溪一擡頭,瞥見在花叢跟前站了好久卻一直沒有上前的墨七,張口道:“杵在那兒做什麼?”

    待人走過來,她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旁邊桌上盤子裏有切好的西瓜,神態悠然。

    莫云溪素來行事果斷,馭下極嚴,遇見問題時更是不留情面,當斷則斷這個道理她比誰都能狠得下心來。

    但回了這裏,墨七,青玄,白一他們,從來都跟她是亦僕亦友,平時的相處,也沒那麼死板冷淡。

    墨七亦是很自然地搖搖頭,想說什麼卻又暗自猶豫。

    他今日纔打探到一些消息,剛纔見莫云溪笑得那樣開心,一時也不忍去打擾她的這份快樂。

    相處日久,不過幾秒,莫云溪就看出了他的反常,“有什麼事就說。”

    這人站在那裏看着緊巴巴的,彆扭得都要讓她喝不下去茶了。

    知道莫云溪的性子,墨七也不再躊躇,速度打了個腹稿,將今日底下傳來的線報挑重點同她細說。

    “……底下回話就是這樣,其餘的,屬下暫時還不大清楚。”

    莫云溪身子微微一僵,追問他,“你說那香寒是因着到了年紀出不了宮,在宮外的男人就混進了戲班子裏頭,進宮刺殺聖上?”

    墨七重重點頭。

    “這是刑部定的案麼?”

    “此案皇帝交由刑部會同華興文查辦,底下探到的是,他也默許了。”

    墨七一氣兒說完了,聽得莫云溪心裏頭越發毛亂,這宮宴一案怎麼就結案了?

    就這麼結案了?

    就這麼敷衍,敷衍到極致的結案了?

    這樁案子非比尋常,此案最初可是將自己害得不淺,若非王爺爺出手,側面幫她證明了清白,只怕她不止是讓出個兩廠總督的位子那麼簡單。

    越想越不對勁,莫云溪擰着眉頭,連官服也來不及換上,站起身就大步往外走,腳下的步子也帶着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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