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來來往往的宮人們,雖多數並不識得林素武一行人,可見着莫云溪如此恭謹,便也知其人身份不凡。
入了殿內,莫云溪四下看看,攙着林夫人繼續往前走,在殿下上首處尋了個靠前的位子,扶着人緩緩落座。
林素武亦在跟前坐下,三個子女也跟着入座。
殿內人極多,凡五品以上的官員都是有資格來參加皇家這消夏宴的,此刻該來的都來得差不多了,甘泉殿內幾乎已經快要滿座。
直到戌初,日暮之時,受邀之列人都到齊了,甘泉殿的正門才沉沉闔上,東西兩側的偏門打開,以供宮人們出入。
隨着一聲“皇上駕到”,略有喧鬧的殿內頓時清靜下來,是針落可聞。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個殿內此時就只剩下了衣物摩挲聲和請安聲,衆人垂着頭跪得整整齊齊的,一眼掃過去,都只能看到個髮髻。
“免。”
小皇帝高坐上首,注視着跪在殿中的衆人,接受着羣臣朝拜,目光很是平靜,威儀萬千。
叫起之後,鄭公公先高聲唱了一句,緊接着便一層一層地傳了下去。
“免——”
“免——”
叫起聲迴盪在大殿內,緊接着便是更加整齊且略有高昂的謝恩聲,“謝陛下!”
衆人起身之後,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待小皇帝擡擡手,纔回了各自的座位上落座。
女眷們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男子則是坐得十分端正,挺直了背,不敢有絲毫懈怠,使體態難看無禮。
這皇家的宴會素來如此,說的是恩蘊衆臣,犒勞百官,可一國之君就在上頭坐着,又有哪一個敢放開了喫酒,時時刻刻都要謹守着臣子的本分,拎得清尊卑上下。
得了李恆示意,鄭公公一甩拂塵,目光望着殿下,高聲唱道:“開宴——”
隨着他話音落下,甘泉殿的正門再次大開,沉悶的開門聲過後,便是一陣絲竹管絃之聲。
樂師們邊演奏着手上的樂器邊入了殿內,中間旋着步子進來的,則是清一色紅裙打扮的舞女們。
開場便是一曲《醉清風》,宴席方開,兩側的偏門也陸陸續續往裏進人,綵衣宮女們手上端着托盤漸次入殿,在各個桌前佈菜上酒。
隨着夜色漸深,夏池夜宴的氣氛便愈發濃重。
起初還端坐着的衆人,此時也已經逐漸放輕鬆了些,只是酒並不敢喝得太多,怕在聖上面前失態,引來罪責。
莫云溪和華興文一人一桌,相鄰坐着。
憑他們如何,這兩個在今晚的宴會上可是半點分心也不曾有過,緊緊盯着殿內衆人的一舉一動,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爲之一側目。
消夏宴因要邀百官赴宴,故而比尋常的宮宴人數更多,越是人多的地方,意外和紛爭便越是多。
何況李恆才特地與他們叮囑過,今夜可萬萬不能出一點岔子。
座在上首的小皇帝忽然間開了口,手上已經舉了一杯酒,殿下坐着的衆人忙站起身來,跟着舉起了酒盞,朝着上首恭肅一拜,謝恩過後才仰頭飲盡。
各自歸座之後,第一批的舞女已經下場,隨後還有雜耍表演,帶着傢伙什兒上了場,歌舞什麼的宮中排的無非就是那些,並沒什麼新意,衆人也都不愛看,因此後來這雜耍便成了宴會上最受歡迎的表演。
氣氛被調動起來,衆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殿中央的雜耍班子上,不少人邊喫着菜邊同身邊人說話談笑,一時間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時辰已近亥初。
宴會將盡,莫云溪,華興文兩人懸着的心也堪堪落下,只是仍不能完全放鬆,畢竟這消夏宴還未結束。
期間華興文遞了一盞酒過來,都被莫云溪毫不給面子地拒掉了,倒端了面前的一盞熱茶喝起來。
她垂眸看着水中懸倒着的茶葉,根根分明,懸在水中不沉不浮,茶葉上頭的毫毛清晰可見。
淺啜了一口茶水,茶香盈滿整個口腔,莫云溪眼角餘光瞥見上首處有人起身,眸子驟然擡起,一眼掃過去,原來是林夫人。
只見林夫人緩緩起身,林素武回過頭似是問了幾句,二人說了幾句話,林夫人便從側邊往外走,身邊兒帶了一個婢女。
直望着人從西側門邁出去了,莫云溪才放下手中的茶盞,想是殿內空間密閉,呆得久了有些悶熱,林夫人或許是出去走走,抑或去更衣也未可知。
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莫云溪也沒再多想,隨手從面前盤中拾了一塊糕點喫,這才掃見桌上還另有一盤荷花酥。
她神情微微一愣,微側過頭左右看了看,見每桌上都有一盤這樣的荷花酥,遂猜想這些都是從宮外得月樓採買的。
此次宴會也不知是何人採辦主理,竟想得到從得月樓拿這一道糕點,眼光不錯。
在她未留意的時候,小皇帝李恆也正拿了一塊荷花酥,放在眼前細看端詳。
他眸中隱隱帶着些許不知名的情愫,似有憧憬,又多有留戀,彷彿眼前的不是一塊糕點,而是淡淡一縷飄渺溫柔。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李恆在上首又隨意撿了幾個大臣說話,幾個來回下來,時辰也就差不多了。
直至亥初二刻,宴會方散,小皇帝走了之後,衆人三三兩兩地出了甘泉殿,不少人到了此時已經喝得爛醉如泥,被府上的婢女扶着才能走。
還有幾個相交好的朝臣坐在一處,宴會雖完了,他們自己卻還沒盡興。
正好皇上走了,幾人的小圈子纔開始談笑有加,其樂融融。
“林夫人呢,怎麼還沒見她回來?”
莫云溪目光從混亂的人羣中一一掃過,尋找未見,心裏咯噔一下,已經有些緊張地攥起了拳。
墨七一直跟在她身邊,方纔也並沒瞧見林夫人回來,此時也不見人身影,“屬下這就派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