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下步子飛快而沉重,滿腔的憤懣遲遲未能發泄,約莫走到皇宮中南門時,墨七帶着一羣侍衛出現了。
“主子。”
墨七躬身行禮,身後一衆侍衛隨禮。
這些人都是墨七從西廠帶進來的,個個訓練有素,一等一的高手,其中更不乏能以一當十的叱吒人物。
他們都是西廠的樑柱,是莫云溪的心腹。
莫云溪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一羣人步伐整齊地跟在後頭,朝着一個方向過去。
很快就到了地方,“太醫署”三個大字高懸匾額之上,筆體遒勁有力,是名家所題。
莫云溪眸光暗沉,微微擡手,示意衆侍衛在門外等候,獨墨七跟着進去了。
太醫院佔着一處宮苑,地方極大,莫云溪和墨七走在寬敞的院子裏頭,來來往往的醫官,醫士們個個都是步履匆匆。
“這些是各宮娘娘們的醫案,你拿去整理好了歸檔,也可多瞧瞧。”
“喏。”
近日宮中事多,太醫院也沒得清閒,每個人都是忙忙碌碌的。
看準了大堂,長驅直入,一進去就有無數束目光投向二人。
品級高些的御醫認出了莫云溪,擱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來,很快堂內其餘人也站了起來。
在太醫院大堂內掃視一週,並沒瞧見王震的身影,想來這位院使大人今日不當值,不過此人一貫清閒不愛湊熱鬧,這休沐之後,雖前朝有什麼事,他也不待在這宮裏頭。
莫云溪面對着堂內衆人,視線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定在周仁康身上。
她沒來之前,周仁康正坐在几案後頭提筆寫着什麼,身旁還站了個御藥房的藥童,瞧着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
“奉旨查案。”
莫云溪語氣低沉,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這句話,“周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沒注意到她的神情暗沉陰鬱,周仁康還在懵懵然,並不很配合,“莫廠公說笑了,這查什麼案子查到我們太醫署來了……”
他此刻還有點玩笑的意思,下一秒莫云溪眸中閃過的狠戾叫他身子不禁一僵,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林夫人一案,那夜便是你來診治的。”
“周大人。”莫云溪面色稀鬆平常,卻已經沒有多少耐心了,“還是識相點兒,快些跟本官走吧。”
這話說得刺人,周仁康好歹也是個品級不低的官員,一下就生出來牴觸心理,鬍子一翹,冷哼道:“莫廠公好大的官威啊,拿人竟拿到宮裏來了!”
懶待同他多言,莫云溪撇撇嘴角,瞧着還帶點痞相,“走是不走?”
周仁康也不知怎的,一瞬間更牛氣了,看都不屑於看她一眼似的,頭偏向一旁,“沒有聖上的旨意,誰也別想從宮裏頭隨意抓人。”
“那便是不走咯?”
莫云溪語氣玩味,可只有墨七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片刻安寧。
甫一擡手,大堂正對的太醫署門外就衝進來一羣侍衛,呼呼啦啦動作迅速地將整個大堂都圍了起來。
周仁康一如既往地倔強,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指着莫云溪就是一聲怒斥,“莫云溪!你這是想幹什麼!”
“這裏是太醫院,不是你的西廠!無法無天,無法無天了不成!”
看着這倔得跟驢似的老頭,莫云溪原本平日裏遇見這種人還能樂上一樂,可今日事關林老中堂,沉重得讓她半點玩笑心思都沒有。
眸色陰沉,語氣如冰,紅脣一張一合,命令下達,“帶走。”
“是!”
墨七一應,數十個侍衛就衝了過去,毫不手輕地將周仁康紐拿縛住。
莫云溪擺擺手,侍衛們就押着人往外走,一路推搡着,周仁康口中還叫嚷個不停。
“無法無天……無法無天!”
“在宮中大肆動武,隨意抓人,我要將此事稟告聖上,治你的罪!!”
莫云溪心下好笑,邪氣地勾勾嘴角。
聖上?
此事聖上知道了,只怕抓人的令下得比她還要快,還能等到這時?
先前若不是怕打草驚蛇反害了老中堂,她早就下令抓人了。
後腳出了太醫院,莫云溪步子慢悠悠的,沒走出多遠就迎面撞上了華興文。
人擋在面前,莫云溪被迫停下腳步,神態慵懶地看着眼前人,挑挑眉頭一副“幹什麼”的表情。
華興文不同她這般神情,臉上很是嚴肅,眼神還隱含了幾分擔憂,似是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說話時還有點不大自然。
“這案子你不能查。”
莫云溪一愣,心忽的一揪。
在很久之前,華興文也曾說過這樣一句話,而之後發生的事情便樁樁件件都在她的意料之外,意外接踵而來,死亡如風一般隨時環繞身邊,恐怖如斯。
那時的情景歷歷在目,那種可怖的感覺也讓她十分熟悉。
莫云溪遲疑了一瞬,兩三秒之後還是邁出了步子,從他左側繞了過去,語氣堅定。
“能不能的,也不是你說得算。”
她不甘心,老中堂夫婦倆雙雙殞命,案件經過奇慘無比,更遑論他們自身遭的罪了,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打擊,讓莫云溪實在是無法袖手旁觀。
莫云溪從他身側走過,帶過一陣冷冷的風。
華興文不由得緊鎖深眉,他可太清楚莫云溪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既然在這個時候仍然選擇查下去,便是旁人再說什麼也是無用的了。
思及此處,不禁嘆了一口氣,極其輕微,不爲其餘人所察覺。
擡眸看去,只見西廠的侍衛們押着人走在前頭,莫云溪緊緊地跟在後頭,宮道上浩浩蕩蕩的一羣人。
而周仁康則是依舊不服氣地叫嚷着,斥罵着莫云溪如何如何罔顧宮規,擅自抓人離宮,天理難容。
華興文眸光深邃,站在那裏遠望着莫云溪的背影,久久也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