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溪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以作安慰,卻終究還是縮了回去。

    這一幕被不知什麼時候出了殿外的華興文盡收眼中。

    他站在那裏,眸中涌動着不知名的情緒,寬大衣袍下的手更是不由自主地緊了又緊。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來了,顧青槐慢慢收斂了哭聲,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淚,並沒用那塊帕子。

    接過她歸還的帕子,莫云溪一瞬也察覺到了自己方纔舉動有失妥當,不禁感慨顧青槐沉着冷靜,理智過人。

    又不禁在心中細想起來。

    這樣一個人,聰慧清雅,心思細膩透徹之至,哪裏會看不明白那些人的手段,顧青槐在宮中獨自一人抗下的委屈和欺辱,只怕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多。

    莫云溪對眼前的人兒更多了幾分憐惜,冗長的安靜之後,纔回到正題上。

    “此案未了,在查明真相之前,只怕還要讓常在待在宮中委屈些時日。”

    見顧青槐點頭,莫云溪方朝着幾個太監招了招手,正色吩咐道:“你們幾個,送顧常在回去,這幾日多派些人守着,以防有人對常在不利。”

    “喏。”

    太監恭謹應下,揣度着自家廠公態度,對顧青槐便也是客客氣氣的,“顧常在,請吧。”

    臨走之前,顧青槐朝着莫云溪微福了福,鬢角一縷碎髮垂下來,顯得她整個人清瘦得厲害。

    背影看着也淒冷起來,莫云溪無法抑制對她的共情,一種惺惺相惜之感瀰漫了整個心間。

    “你什麼時候與她相熟了?”

    問句入耳,見着華興文,莫云溪以最快的速度收了情緒。

    旋即才反應過來,他這時纔出來,不知在殿裏又同管珊珊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莫云溪擡腳朝前走,眼神有些飄忽,整個人不自然得厲害,“你什麼時候也來關心我的事情了?”

    雖是懟了這麼一句,可華興文能察覺出來她與平日不同,顯然是經歷過很大的情緒波動。

    與方纔他所看見的情景聯繫到一起,不免眉頭一皺,染上幾分憂慮。

    跟着她又走了一小段路,華興文聲音沉沉的,說不上來的異常。

    “你到底是太監的身份,不要害了她。”

    話音剛落,莫云溪就腳步一頓,僵在了原地,像是被戳中了心思的反應。

    好一會兒,她秉着最後一絲倔強,扭過頭朝人喊道:“你知道什麼!”

    喊完之後,沒看華興文的表情如何,莫云溪自顧自就走了,步履極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宮道的盡頭。

    這回換華興文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這廝也不知是怎麼了,好端端的這樣激動,難不成她與顧青槐還有另外一層關係……?

    被自己的想法震到,華興文連忙搖了搖頭,制止了胡思亂想。

    另一邊,莫云溪並未回府,而是改道太醫院。

    自從她上次從太醫院抓了周仁康之後,太醫院的人見了她都繞道走,如今她一進來,一腳才邁進太醫院的大門,裏頭的人就已經散去了大半。

    莫云溪臉上三道黑線,就抓了個周仁康而已,不至於真把她當成索命的閻王,這麼人人避之不及吧……

    步入院子,躲走的人自然沒什麼,沒來得及跑的無一不是將頭埋得深深的,渾身戰慄着等着莫云溪過去。

    直到她進了太醫院大堂,外頭的人才敢擡頭,忙不迭拿着東西就也跑了。

    莫云溪一陣無語,回過頭再看堂內。

    除卻王震以外,其餘的御醫、醫官們竟也是個個噤若寒蟬,低頭假裝忙着手上的事情,實際卻半點心思都沒有。

    隨着她走上前,路過每一個位子時,那人都要抖上一抖,不敢擡起頭來。

    莫云溪徑直走到王震面前,朝人揖了一禮,恭敬十足,“王院使。”

    王震回了一禮,兩人面上仍是不相熟一般,“莫廠公。”

    “本官此次前來是爲着榮妃娘娘小產一事,那日爲娘娘診出有孕的,本官若沒記錯,應該正是王院使。”莫云溪開門見山道。

    王震捋了一把鬍子,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正是。”

    “方纔在昭華殿爲榮妃娘娘診治的,不知是哪位太醫?”

    “下官宋志筠。”

    莫云溪掃視一週,只見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站了出來,面相老實,乍一看也沒什麼特點。

    “宋太醫。”

    莫云溪稱呼了一句,隨即走到他的桌位前,將人打量一番,宋志筠也不避着她的目光,看起來倒是並不怕她。

    “方纔……宋太醫爲榮妃娘娘診治的,本官記得您還開了方子,可否一看?”

    宋志筠沒說話,動作幹練地從案上翻出一張抄錄好的備方,雙手遞了上去。

    接過方子,莫云溪只大略掃了一眼,這些藥材倒是沒錯。

    轉身又將方子呈交給了王震,候着他的話。

    王震細細看完方上內容,朝人點點頭,的確並無異常。

    “煩勞宋太醫了。”

    莫云溪將方子重又交還宋志筠,看來此人應該並沒什麼問題。

    既然在這方子和太醫上查不出什麼,莫云溪乾脆轉換思路,“王院使,太醫院是否留有榮妃娘娘自有孕以來的醫案檔錄?”

    “有。”

    莫云溪眼前一亮,“那便有勞王院使了,還望能找出來翻看,看能否從中查到什麼線索。”

    王震自然應下。

    他心裏頭明白,事發之後莫云溪就來了這兒,又問了這麼好些,只怕是對管珊珊有孕一事就存有懷疑。

    細細回想起先前往景明宮爲管珊珊診脈那日,如盤走珠,一個簡單的孕象,又怎會有錯……

    莫云溪又觀察了一會兒宋志筠,見從其身上的確查不出什麼,方離了太醫院。

    一出太醫院,西廠的人就在外頭候着了。

    她站在那裏,回過頭望了望太醫署的匾額,眸光銳利。

    隨手招了一個太監過來,用僅彼此可聞的聲音低低吩咐道:“去御膳房調景明宮這幾個月的飲膳檔錄,叫他們不要聲張,晚些時候,你親自送到王震府上。”

    “喏。”

    看着人應聲而下,莫云溪的目光定格在“太醫署”那三個大字上,思緒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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