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興文悠哉悠哉地應了這麼一句。
他不過是衝着莫云溪故意說的,可聽在何訾清耳裏便是天大的賞臉,更覺着華興文對沒什麼怪罪之意了,滿臉喜興地就要給人倒酒。
何訾清才提起酒壺,華興文就擡擡手製止其動作,隨後看向門口站着的莫云溪,語氣慵懶,眼尾上挑,“這不是有伺候的人在麼,怎麼還勞何縣令親自動手。”
衆人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何訾清卻只是掃了一眼莫云溪。
“華督司,這……華督司若是不嫌棄,等到了縣衙,下官再叫人在縣衙內擺上一桌賠罪……”
他摸不清這位小爺的心意,只當是華興文對自己未趕回縣衙有所不滿,當下就有些緊張起來。
“誒~”華興文話音上揚,像是遣怪他想得太多一般,“賠什麼罪,何縣令又沒做錯什麼,本官無需你賠罪。”
說着,他擡擡手示意莫云溪那邊,“這樓內的小夥計倒是瞧着機靈。”
打量着人的確沒有怪罪之意,何訾清這才鬆了一口氣,也才順着他的手看向莫云溪,對着她面帶厲色就道:“愣着做什麼,還不快給華督司倒酒。”
華興文此時笑了一下,這一笑卻是引得跟前坐着的墨七和青玄身子一顫。
他們這位主子,平日裏就與華興文不和,今日竟要給他倒酒伺候着……
堂堂一廠廠公,這華興文真是欺人太甚!
這倆還在爲主不忿着,莫云溪就已經到了桌前,提起酒壺微微傾斜,一邊倒着酒一邊直勾勾地同他對視。
清酒入杯的聲音淅瀝而清脆,隨着這聲音戛然而止,莫云溪擱下酒壺,端起酒杯就給他“奉”了上去,“華督司。”
華興文被喊得十分受用,接過酒,看向莫云溪的眼中玩味更甚。
何訾清剛打算開口說些奉承話,就見華興文仰頭將那杯酒一飲而盡,捏着空酒杯在桌上又輕輕點了兩下。
到了嘴邊的話嚥了下去,他不由得望向莫云溪,眼裏含了些打量。
見人動作,察覺其意,莫云溪幽幽擡眸,就聽得華興文的聲音再次響起。
“倒酒——”
他這一開口,立時就更引起了何訾清的注意,當下就對莫云溪的打量更足了。
莫云溪按捺住心底的不滿,臉上撐起笑容上前又給他倒了一杯酒,故意倒得滿滿當當,端起來都要溢出來了。
“華督司,您喝好。”
後頭三個字,莫云溪幾乎是一字一頓念出來的。
連一旁的墨七和青玄都察覺到了人的心情有變,悄沒聲兒地坐在那兒,不敢說話。
此時華興文端酒杯的手依舊穩穩當當的,慢條斯理地端到嘴邊喝下,依舊是一飲而盡,面上帶笑,“倒當真是好酒,只是不知叫作什麼。”
他這麼一句不帶疑問的疑問句,何訾清忙不迭迴應,“華督司真是好品味,這酒乃是隴西一帶的名酒,名叫作紅川酒的。”
華興文方纔說完之後就一直望着莫云溪。
此刻兩人對視着,劍拔弩張又是各有深意,墨七和青玄在一旁看着那叫一個刺激。
“華督司有所不知,這紅川酒可是大有來頭啊,由蔚縣而出,每年運往全國各地,就是咱們的上京城裏,皇宮禁內,御前進貢的酒也都有這紅川酒……”
墨七和青玄相互對視一眼,同時抽了抽嘴角:
這何縣令怕不是見了誰都要猛誇一頓紅川酒,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御前進貢的酒一樣。
“……華督司?”
何訾清說完之後,半晌也沒見人有所反應,這才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華興文側過頭,瞧見何訾清一臉諂笑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淡淡“噢”了一聲,“真是好酒。”
這也太敷衍了!
在一旁坐着的何訾清忍不住抽抽嘴角,倒也不敢說什麼。
華興文回頭看向墨七,眉頭一挑,故意問道:“莫廠公,您嘗這酒怎麼樣?”
怕人下一秒就要讓莫云溪再給他倒酒,墨七嚇得連忙拒絕,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本官這兩日喫着藥,實在不便多飲酒,還是華督司您自個兒盡興吧。”
說完這話,又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墨七心下一慌,眼神飄忽間,桌下的腳就被踩了一下。
他看向青玄,收到人眼神示意,這才稍微穩住心神,不致引起何訾清的懷疑。
將兩人的細微動作看進眼裏,華興文譏諷一笑,“也罷。”
“既如此,不妨何縣令陪本官飲上幾杯?”
雖是問句,其中氣度卻是命令般的口吻,何訾清自然不會拒絕,亦不敢拒絕,“哎哎”着忙不迭應了兩聲。
“華督司有興致,下官自當作陪。”
何訾清說完,就看向莫云溪,見人半晌還沒動作,一雙眼睛就已經圓瞪起來。
莫云溪哪裏幹過伺候人的活兒,這時才明白過來,心內無語地上前,提起酒壺先給何訾清倒了一杯,隨後纔是華興文。
嘀嗒的倒酒聲迴盪在寂靜的雅間內,斟滿一杯,莫云溪擱下酒壺,剛端起酒杯準備遞給他,擡眼間就發現華興文一臉壞笑。
狗賊!
明明來得比她早,一聽說她在這兒就巴巴兒趕過來,硬生生把局攪成這樣,壞她好事。
“怎麼,可是本官長得過於俊美,教你瞧得走不動道了?”
厚顏無恥!此人真是厚顏無恥至極!
先前她還說戶部的人臉皮比城牆還要厚,如今看來是華興文的臉皮比那戶部管錢的還要厚!
莫云溪面上現出一抹笑,嘴角上勾,笑吟吟地捧着酒杯往他面前送。
華興文剛覺得這笑陰惻惻的,眼前的人手一晃,一杯酒“呼啦”一下就潑在他身上,從脖頸處直接淋下去,襟前溼了一大片。
“大膽!你是做什麼喫的,沒長眼嗎!”
華興文還沒說什麼,何訾清就已經怒氣騰騰兩三句出口了,“還不快來人把他給我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