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都是這樣,直到馬車悠悠停下來之後,晏冠寧掀起簾子往外瞧了一眼,都還有些疑惑。
原本以爲此人如此神祕,定會將自己約在偏僻無人的地方見面,沒想到一路上外頭的熱鬧就沒有斷過。
而馬車停着的地方,也是上京城中一家非常有名的酒樓。
“到了,晏先生。”
駕車的人對他很是客氣,等了一會兒之後,才上前替他打起簾子。
晏冠寧下了馬車,便有另外一個小廝模樣的人過來牽了馬往酒樓後頭走去。
纔剛駕車那人則是寸步不離地跟着晏冠寧,“我家主子就在樓上候着,晏先生,請吧。”
晏冠寧再次打量了人一番。
這人一襲藍衣,身形高挑,通身的氣度也不像普通人,想來他口中的那位主子定也絕非凡俗之輩。
晏冠寧站定,擡眼去看這座酒樓的招牌,才擡腳打算往前走,左側擺攤的幾個攤主就對着他冷嘲熱諷起來。
“喲,快來看這是誰呀!這不是哪個寨子的土匪嗎,怎麼進了西廠之後,倒像是比原先在山上當山大王的時候還自在吶?”
“山大王?噢……你說的是那個晏什麼什麼吧,聽說他可是個能人,只是這麼久了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說不定呀,都是虛張聲勢!”
“可別這麼說,莫云溪能看上的人指定錯不了!沒準兒啊,人家就是憋着大招呢!”
這些人嘰嘰喳喳地議論着,全然也不顧及晏冠寧本人就在這裏,好像一點難堪和尷尬都沒有。
“什麼呀,他能有什麼大招?都這麼久了,外頭罵他的人還少嗎,要是真有本事,還至於挨這麼多罵?”
其中一人這麼一說,旁邊的人也附和起來,“就是就是,你也不想想,誰要是有真本事還能受這委屈?”
剛纔那個替晏冠寧說話的人也沒了聲,他們大聲討論着,旁邊的攤主也八卦地湊上去,加入了議論。
這些不堪的聲音入耳,晏冠寧臉色乍青乍白。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好歹昨日才得了小皇帝的讚賞,這會子聽了這話,就好像被忽然從雲端打到了地底下,打回原形了一樣。
藍衣男子對這樣的議論充耳不聞,反而是畢恭畢敬地請晏冠寧進去,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晏先生,請。”
這樣一個看着就有頭有臉的人對他如此恭敬,讓酒樓旁邊擺攤的那幾個小販登時沒了聲,驚訝地看着二人。
晏冠寧說不上心裏是什麼感覺,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擡腳邁入了酒樓內。
進了樓內,店小二便熱情地迎了上來,藍衣男子上前說了兩句,便引着晏冠寧往樓上去。
沿着木質樓梯上到二樓,藍衣男子走在前頭引路,在一處雅間外停下,站定腳步又弓了弓身。
“請——”
雅間的門大開,晏冠寧走到門口,見那藍衣男子不再往裏走,深呼吸了兩下,自己走進了雅間內。
面對這樣突然的一聲,晏冠寧依舊面不改色,雅間內的人對他這反應顯然很是滿意。
“來了。”
一聲不高不低的輕笑傳來,晏冠寧擡頭看去,只見面前隔了一道靛藍色的紗簾,後頭隱約有幾道人影,看不真切。
“晏先生。”
紗簾後是個男人,聲音沉沉的,聽着很具磁性,“坐。”
一個字落下,晏冠寧剛準備就坐,紗簾後頭就左右各走出來一個小廝,和剛纔駕車的那人一樣,都是一襲藍衣。
兩個人一個正對着晏冠寧而立,另一個總是站在了他的身後,提起茶壺,爲他斟了一杯茶。
這兩個小廝都是一句話也沒說,似乎只是爲了配合簾子後的男人。
有人站在自己身後,晏冠寧感到一點壓迫感,但還是穩住心神,目光始終凝聚在那道藍色紗簾上。
他眯了眯眸,想要看清簾子後的人,卻最終也只是能看清一道坐着的影子。
一進來這架勢就先要唬住他一樣,晏冠寧自然也明白過來,這絕非什麼故交舊友,而是敵友難分的高位者。
“說吧。”
晏冠寧開門見山,兩個字出口,完全不打算同他再斡旋言語。
“晏先生果然名不虛傳,機敏過人。”
紗簾後的男人聲音淡淡,話尾有輕微的上揚。
聽了這話,晏冠寧卻是無語。
這麼大陣仗,要是他再看不出來,那多半得是個傻的。
不明白這人是有意吹捧客套還是什麼別的意思,晏冠寧牽起嘴角,又問,“你既然知道我,又讓人把我約了來,起碼要先讓我知道你是誰吧?”
紗簾後的男人一動不動,說話一如既往的慢悠悠,逗小貓小狗似的悠然。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
這麼一句雲裏霧裏的話,聽得晏冠寧心裏頭犯嘀咕。
通常來說,說話這麼故弄玄虛,玄之又玄的,都不是什麼好人。
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人的心思,紗簾後再次有了話。
“聽說晏先生原先是寨子裏的大當家,這氣度果然不凡,好歹也是羣龍之首,怎麼甘心留在西廠,受一幫閹人的指使?”
前頭的話倒也罷了,後頭戳到了莫云溪,晏冠寧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結果還沒開口,話又被人搶了去。
“晏先生不必着急反駁。”
“我知道晏先生是知恩圖報之人,自是聽不得旁人說她一點不好,只是先生應當明白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
前頭還說他知恩圖報,後面這一句話卻又是說他沒跟對人的意思。
晏冠寧聽了只是一笑,待那人話音停頓後才道:“我這人沒什麼優點,先前還上山當過匪,不過我們這些人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
“既已當了匪了,本就是一無所有,若是再連義氣都不講,那可真的就是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