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雙手將賬冊放於几案上,“主子您先瞧瞧。”
他放下賬冊之後,就和墨七站在了一起,與平常無異。
中秋是個大節點,各種進項出項,名目繁多,賬是最不容易做的,過了中秋沒兩天賬房就已送了些理好的賬來。
莫云溪一向懶待管這些,許是坐着也無事,鬼使神差地拿過一本翻了起來。
大略看了一眼,莫云溪就覺得沒什麼可看的,但手上動作未停,隨意地往後翻看。
連着跳了數頁,剛想要翻頁的手在目光觸及一行字之後頓住。
莫云溪眉頭微凝,手指在那頁紙上摩挲,那幾個關鍵詞落入眼裏,直讓她一陣遲疑。
“這幾個月的火藥怎麼用了那麼多?”
遲疑過後,便是發問。
青玄原本就沒想到她會看賬冊,見人拿起來也不過想她是隨便看看,忽的聽見她問,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回過神後,青玄忙上前一步,如實回道:“廠裏的火藥一向是定量,都有數的,多出來的這些是後院要的。”
“冠寧說他先前回過主子您,後頭只要他要,屬下便叫人給他了。”
火藥這樣的東西,即便是在上京城中,也是不易得的東西,一個不小心就會釀成大禍。
雖然平民百姓可以購買,但在數量上官府依然有所管制,尋常人家更是輕易不能得的,唯有他們這些人才能有一些,也都是從各地買了運來的。
晏冠寧做的那些事,要用到火藥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因此先前他問了一回,莫云溪便準了。
莫云溪點點頭,沒再問什麼,左手捧着賬冊,右手食指在上面緩緩划動,順着那行賬目看下來,上頭的錢數卻叫她又是一滯。
直到這時,她才擡眸看了一眼青玄,只問道:“火石和火藥的價是怎麼回事,難不成短短半月就漲了?”
乍聞此語,青玄一愣,“欻”地側過頭看墨七,兩個人站在那裏是愣作一團。
“漲價?什麼時候的事……”
青玄一邊碎碎唸了一句,一邊上前去看莫云溪所指之處。
目光所至,上頭所錄的錢數着實叫他大爲震撼,眼睛瞪得老大。
看他半天沒回過神,墨七也好奇上前,這一看可好,也好一會兒緩不過神。
兩人愣在那裏,莫云溪看了他倆一眼,隨手將賬冊丟在案上,又撿了另一本看。
“嘩嘩”的翻頁聲在書房內迴響,房內的氣氛不免有些冷清。
墨七他們也都沒有說話,腦子飛快運轉,想着事情本末。
不知過了多久,“啪”的一記悶響,莫云溪將幾本冊子扔在案上,往椅子裏靠了靠,目視着前方出神。
墨七和青玄相互對視一眼,都知道事情不妙,於是上前拿起莫云溪丟下的賬本翻看。
翻到剛纔她看的那幾頁細看,見火石和火藥的價格果然溢得厲害,且前後浮動的時間,不過短短半月有餘。
看了又看,還是墨七先開了口。
“該不是有人做了假賬,從中漁利吧?”
他這話一出,就被青玄一口否認,“主子明鑑,底下的人屬下一向盯得緊,斷是不可能作這種事的。”
主要是從這些人身上也實在找不出來要這麼做的理由。
見他否認得如此快,墨七不禁朝他看過去,卻被人橫了一眼,氣呼呼的滿臉都寫着“別想牽扯我”幾個字。
莫云溪不管這些瑣碎事,底下一應事務都交在墨七和青玄手上,賬房上負責這一塊的都是青玄的人。
衆所周知,宰相門前三品官,墨七和青玄他兩個在京中的地位和所受的尊遇是許多京中官員都比不得的,待下更是出手大方,手底下的人怎麼也沒有藉此牟利的必要。
更何況,青玄從來馭下極嚴,將他的人看得死死的,那些人在西廠裏做事本就謹慎,在他手底下更是不敢不盡心,哪裏有膽子做這些。
“主子,這種事賬房的人肯定不會幹的,許是別的什麼地方出了問題?”青玄道。
莫云溪眉心隆起,眼中的光暗了又暗,坐在那裏也未置一詞。
青玄的話她自然相信,沒有不信的道理,可這既然不是賬房的人做了手腳,那便真的是火石和火藥價錢上漲了。
火石,火藥……
這兩樣東西半個月內就價錢高漲,叫人怎麼看都覺得離奇。
又不是老百姓菜市場上的蘿蔔豬肉,說漲就漲,說降就降了。
更何況連人喫的菜價格漲降好歹都有官府幹預管控,怎麼這火藥和火石一類軍事要物,反倒漲得這樣離譜?
疑雲一片接一片,莫云溪越想越覺得沉沉的,似乎事情並不怎麼簡單。
“管玉崖那邊有什麼動靜麼?”
莫云溪突然問道。
墨七搖搖頭,“那邊一直都有咱們的人盯着,其他人也沒什麼動作。”
這程子倒是出奇的安靜,莫云溪心下暗道。
既然不是管玉崖,那……
中秋剛過,可此次各國赴京朝見,也讓她看清了如今的局勢。
各國之間看似風平浪靜,可人人都知道那不過是表面和平,一個不慎,戰火一觸即發。
就是這種時候,一個東西一件事的異象都有可能牽扯諸多,不得不萬分謹慎小心,更不必說還是火藥火石這些厲害東西……
想了一會子,莫云溪擡手捏了捏眉心,緩緩揉着,“查,讓他們今晚就去查。”
她還就不信了,不管什麼人,牽涉到這樣大的事情,還能一點蛛絲馬跡也不留。
“喏。”
青玄和墨七同時應下。
此事的重要性和緊迫性,二人都深知,因此應下之時彼此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都是不怎麼輕鬆。
正在二人神色凝重之時,莫云溪驀地從椅子裏起身,擡腳就往外走,邊走邊問道:“薛家那邊怎麼樣,薛松文可把那兩個小妾送走了?”
她看也不看一眼案上的東西,卻問起了這一樁事,好似就對火藥火石之疑渾然不放在心上了一樣。
二人跟上去,青玄趕忙湊近些,這事他可上心,“走了,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