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顧采薇喝了幾口茶,身前站着的繡春才猶猶豫豫地開口,“娘娘……”

    “嗯?”

    顧采薇只垂眸喝茶。

    正等着她下頭的話,卻見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什麼來。

    嚥下一口茶,擡眸看向繡春,眼帶疑惑,“怎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奴婢有點兒想不明白……”

    見她問起,繡春才大着膽子想說出來,但還是不成字句,表意不清,“方纔,方纔您是……您在明絮殿……”

    聽她提到明絮殿,顧采薇眼珠往右上角轉了轉,才從她含含糊糊的話語裏聽出來幾分意思。

    “你是想問,剛纔我爲何要那般說嗎?”

    顧采薇將她心底的疑惑說了出來,繡春連忙點頭如搗蒜。

    見人點頭,顧采薇臉上表情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只又將茶盞端到了嘴邊,絮絮說道:“她是榮妃,我是文嬪,雖只高了一級,可在這後宮裏頭,便是天差地別。”

    “何況論起母家的勢力來,我父親不過是戶部郎中,她背後可是整個管王府……別看我如今有了身孕,可這兒是皇宮,帝王家的孩子有幾個是能平安生出來的?”

    說到這裏,顧采薇也沒了喝茶的心情,“叭”的一聲將茶蓋擱在茶盞上,“就算是生下來了,沒有倚靠,想要在宮中養大是件多不容易的事。”

    “我與姐姐雖然一同入宮,可她性子寡淡至此,從來不肯參與這些,我在宮中也算是無依無靠,勢單力薄的,到時生下皇子,難免不會被人欺負了去,哪還有我們的安生?”

    一提起姐姐顧青槐,眼前就浮現出她那張絕美的面容,不禁感嘆,那樣好的容貌,身處宮中卻絲毫無爭寵之心,便於家族中興無益,當真可惜。

    繡春和碧落聽的認真,在旁邊不時點點頭,眼裏流露出來幾許心疼。

    他們兩個都是跟着顧采薇從顧府裏出來的,繡春是從小就跟在顧采薇身邊伺候的,碧落雖來得晚些,但與顧家的感情也是極深厚的。

    因而在宮中,這些話顧采薇才願意同她們說,也只敢同她們說。

    “有了管珊珊這個靠山,生下孩子就容易多了,何況她性情恣睢跋扈,有了她做依靠,這宮裏頭就沒幾個人敢打我和孩子的主意。”

    顧采薇說完之後,才又揭了茶蓋,又啜飲一口,茶水冒出來的熱氣嫋嫋上飄,氤氳了她的面龐。

    繡春聽得認真,深覺有理,但還是皺着眉頭道:“即便如此,剛纔那些話也已夠了,娘娘您爲何又要許諾將小皇子養在她膝下呢?”

    “兵法有云,君子審時度勢而爲之,這不是孩子還沒生下來麼,到底還是需要她做倚仗……”

    顧采薇語氣悠悠,輕輕地吹着茶水的熱氣。

    “話不妨說,屆時生下皇子,本宮在這後宮之中的地位也就穩固了,牢靠了,那時哪兒還用看她的臉色行事?”

    言至末尾,顧采薇眼中忽然劃過一抹厲色,連手上茶盞裏的水都輕微晃了幾下。

    如今的卑躬屈膝,逢迎討好,不過是如吳王臥薪嚐膽般攢蓄力量,徐徐圖之,一朝得勢

    ——那這後宮可就是她顧采薇的後宮了!

    思及如此,顧采薇只覺身輕氣暢,胸前壓着的那口氣終於舒坦了。

    而明絮殿內的管珊珊對此絲毫不知,完全未能察覺顧采薇的心思,還做着將來撫養皇子的美夢。

    景明宮外,一前一後兩道身影到了宮門口。

    望見來人,宮門處的幾個侍衛趕忙恭敬行禮,“華督司。”

    前頭引路的是魏書意,自然是管珊珊讓她去請人來的,侍衛們並未加以阻攔,直接放行。

    祖宗規矩,前朝大臣不準入後宮,但華興文與莫云溪等人都是東西廠的太監,出入後宮和進前朝一般無二。

    只是景明宮裏頭如今住了位有孕的妃子,宮門內外的侍衛都增了一批,來往出入人員管查更是嚴格許多。

    進了景明宮,一進院內,華興文就瞧見擺了滿院子的框框擔擔,打眼一瞧裏頭放的都是烏黑油亮的炭。

    華興文一路走一路細看,那框裏的炭晶片分明,表面那層通透的黑色晶片在陽光下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彩。

    顯然是上等的特質精炭,按照往年的慣例,這種特質精炭內務府每年冬月裏才上,發給各宮的也不過一兩擔。

    這還沒到冬月裏呢,數日前才過中秋,怎麼這景明宮裏就已經滿擺了一院子……

    魏書意在前頭引路,看出華興文的疑惑,腳下步子不停,微側過身子,同他解惑,“文嬪娘娘不是有孕了麼,這眼瞧着就要入冬了,陛下怕凍着文嬪娘娘,特地命內務府提前將這些炭送了來,叫覺着冷了就燒上,不必等冬月裏各宮一塊兒。”

    “內務府送了景明宮來,自然不會單送文嬪娘娘的,連帶着我們娘娘的也送了一份來,一大清早才送過來,還未及拾掇,可不就堆了一院子麼……”

    魏書意輕笑幾聲,一邊走,一邊看着院子裏的這些精炭。

    心下只覺得這宮裏頭的女人到底是母憑子貴,一旦有了身孕,那金貴得只怕皇上太后都比不上呢!

    “督司稍待片刻,奴婢這就進去通傳。”

    到了門口,兩側守着的玉竹並另一名宮女福身見禮。

    魏書意則朝華興文福了福身,說完話就擡腳入了殿內。

    華興文站在殿外候着,目光不經意便落在玉竹臉上,倒不是旁的,而是門口站的這兩人裏就她面帶喜色。

    那眉飛色舞的,掩不住的喜興,就好像撿了什麼寶貝似的。

    似乎發覺到被人盯着看,玉竹一擡頭就跟華興文對上了眼。

    玉竹是景明宮的二等宮女,常在殿內伺候,華興文在管珊珊跟前的時候,也曾見過她幾面,因此識得。

    目光下移,乍一瞧,就瞧見她腕上的那隻水玉鐲。

    那鐲子在陽光下的表現,不必細看便知是上等的東西,與她整個人的氣質與衣着是大爲不匹,故而十分顯眼。

    “玉竹姑娘今兒手上那鐲子倒是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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