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樓下一片熱鬧,莫云溪將無慈寨的人都請了來,整個二層都坐滿了,店小二和夥計們傳菜佈菜忙得不可開交。

    堂內的人坐着,跟前雖還是好友親朋,可個個都沒了方纔喫菜喝酒的美意,手上拿着筷子,心思卻都不在喫飯上。

    “避一避,避一避……”

    “客官當心……來,避一避……”

    幾個夥計不知擡了什麼東西,邊艱難地往前走,邊揚聲喊着讓衆人避讓。

    衆人的注意力一下被這幾聲吸引了過去,只見那幾個夥計沿着樓梯下面一圈走,走得小心翼翼的。

    再看他們手上,幾個人合擡了一個半人高的大酒罈,這酒罈不是平時桌上喝酒盛酒所用,而是釀造之後便儲在這壇裏。

    “嚯!怎麼擡了這麼大的出來?”

    “那是什麼東西,是酒罈子吧?還是我眼花了……”

    靠樓梯附近的幾桌能看得清楚,幾個夥計從跟前過去,他們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去看。

    那酒罈子上頭剛被溼帕子擦過,上頭還瑩瑩帶了一點水漬,但仔細看,就會發現酒罈底部有一圈灰白色的紋,一看就是灰土久存留下的痕跡。

    想來是他們擦得急,也未及擦掉這一圈,從這一處細節就能發現,他們擡的這酒是從酒窖裏剛剛搬出來的,上頭的紅布還蓋着,用繩綁着,顯然還沒有開壇。

    正在衆人驚訝之際,後臺的簾子後面又陸陸續續走進來好幾堆人,四個人擡一罈,無一例外,都是像前頭一樣大的酒罈子。

    莫云溪吩咐了上頭不需人伺候,得月樓的夥計也不敢滯留,可單搬酒的這些人就已經許多,一時大堂內伺候招呼的人都有些不夠使。

    堂內的食客縱有要添酒添茶的,尋不見夥計便也是自己來,沒一個敢在這時候搞事的。

    在衆人的注視下,得月樓的夥計將那一罈一罈的酒搬上了樓,當最後四個人擡着酒罈子消失在樓梯拐彎處後,鴉雀無聲的堂內纔再度熱鬧起來。

    喫菜的喫菜,喝酒的喝酒,有些人剛纔就喝了不少酒,因此這會子說話聲音也格外高些,衆人就着今日之事亦是議論頗多。

    “這麼大陣仗……”

    座中有人感慨了一句,話音剛落,他隔壁坐着的人就端了酒杯,應道:“那是,也不看看這上頭坐着的人是誰……”

    “即便是朝中官員,在外如此高調,多少也有些不妥吧?”

    說話的正是剛纔感慨的那人,穿了一身青色的袍子,面容俊秀,看着年紀不大,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書生氣。

    這書生才說了這麼一句,就遭旁邊的人反駁,“朝中官員?她可不是一般的大臣!”

    “高調算什麼,且不說西廠那掛兒做事一向高調,何況今日這陣仗倒也算不得多大,這才哪兒到哪兒?”

    他語氣裏帶了幾分不屑,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那柳姓的書生。

    書生被他懟得啞口無言,目光也不由自主往樓上瞥去,雖然只隱隱能看見靠挑空圍欄處正在喫飯的幾桌人,但他眼裏的光依然閃了又閃。

    桌上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剛纔說話那個人卻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還是旁邊另一個察覺了氣氛異樣,打起了圓場,“柳兄才入京,不曉得上京城裏的這些事,我說陸兄,咱不要這麼急躁嘛……”

    被稱作“陸兄”的男人“誒”了一聲,大手一揮,很是不在意,“這算什麼,什麼急躁不急躁的,都是沒由來的事兒。”

    男人端着酒杯一仰而盡,喝得痛快十足,不知是喝了點酒性子狂放了,還是本就熱心腸,衝着那柳姓書生就道:“才入京什麼都不懂,沒事兒,這往後都在京城裏了,這朝裏的事情啊我都知道。”

    “以後呀,你不知道的都來問我,一定叫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那書生被他說得有點兒無措,他性子靦腆,顯然對這樣的直白熱情有些不習慣,坐在那裏,臉上掛着尷尬的笑,手腳都感覺無處安放。

    書生沒搭話,陸姓男子反倒好像上頭了一樣,又發揮了中年男人指點江山,點評時事的能力。

    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指了指樓上的方向,手剛伸出去就一下被旁邊的人害怕地拽了下來,“陸兄,謹言慎行……”

    男人哪裏管他,一把揮開拽着他的手,嘴角抽了一下,道:“這在得月樓裏有什麼不能說的,你看底下的這些人,有哪個不是在說上頭的事?”

    這個“上頭”,此刻自然指的是二樓上的西廠諸人。

    見攔他不住,那人無奈地撇了撇嘴角,與柳書生面面相覷,都是拿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別看人家高調,人家也有這個資本,那莫、莫云溪是什麼人,西廠的廠公!”

    “他們那些人不懂事,這麼一點小小的道理都看不明白,那個晏什麼……就那個土匪頭子,別看人家是幹這個的,既然被莫云溪帶了回去,那就是西廠的人了。”

    陸姓男子越說越來勁,說着說着,還很是高傲地指了指堂內的人,好在那些人都各自說話喫酒,因此才並未注意到這一邊。

    “你說這些人蠢不蠢?我就沒見過這麼蠢的!當初那個晏什麼走在街上,我聽說還有好多人爲難他,現在好了,人家鯉魚躍龍門了!”

    “就這樣……咻的一下,就躍過去了。”

    話題越說越敏感,聽得跟他同桌的幾個人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了,其中一人連忙去拉他的袖子,“好了好了,少喝點,少喝點……”

    左側坐着的一個男人,颳了一眼陸姓男子,毫不留情地吐槽起來,“這本來酒量就差,一杯倒,還非要喝,得虧這人多嘈雜,不然就他這話要是傳出去,不定怎麼呢。”

    他說話聲音沒多高,卻被陸姓男子聽了去,一下就趁着酒勁反駁起來,“這話怎麼了,這話怎麼了?我說的是實話!”

    “那莫云溪誰敢惹?”他一邊說着,一邊拿手指着攔他的人,“你敢惹?”

    “還是你敢惹?”又指向柳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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