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剛莫云溪被鄭公公叫了往御書房,墨七仍候在三門外等着。

    此時終於見着人出來了,忙三兩步迎上去,“主子。”

    因剛纔經過了那麼一遭,莫云溪的臉色多少有點怪異,因此也沒答他的話,直接就往官轎旁走去。

    墨七急忙跟上,表情還有點莫名其妙,不知自家主子這又是怎麼了。

    那幾個轎伕遠遠瞧見她就打起了精神,挺直了腰桿站候,一見她過來,前頭的那人便輕喊了一聲“壓轎——”。

    轎子下壓前傾,莫云溪徑直往裏面走,墨七趕忙打起了簾子。

    待人坐定之後,墨七透過小窗上簾子捲起一角的縫隙往裏覷了覷,才朝着轎伕們吩咐,“起轎。”

    轎子四平八穩地擡起,沒說去哪兒,那便是常規,回西廠了。

    出了三門外,四個人擡着官轎打街上穿過,墨七隨轎跟着。

    只他一人在外頭,這上京城內的百姓便都認出了這是莫云溪的轎子,見這轎子走得急,便紛紛退讓到兩邊,誰也不敢靠得前些,生怕衝撞了轎子裏的這位。

    平素西廠在執行公務時,都是墨七和青玄兩個在外頭主理。

    他倆個又是領頭的,常在上京城裏的這些百姓,尤其是路旁兩道的商販,見得多了,自然也就識得了。

    “落轎——”

    回至西廠,墨七打簾,一隻手扶着莫云溪出了轎子,而後就亦步亦趨跟着她進了西廠。

    一進西廠,莫云溪就去了書房,墨七剛在外頭站好準備候着,就見人又從裏頭走了出來,與剛纔不同的是,手上多了幾本書。

    見人手上拿着書,一言不發地又往前走,墨七是說也不敢說,問也不敢問,只好低着頭跟在後頭走,跟着她直奔後院,可謂是一刻未停。

    行至後院,莫云溪一邊往前走,院子里正在忙活的衆人一邊朝她恭敬行禮。

    而她也只是微微頷首應過,直直往晏冠寧房門口去。

    許是聽見了外頭的動靜,莫云溪才走到門口,裏頭的人就走了出來。

    晏冠寧手上捧着一卷書,上頭的字密密麻麻的,看着還有些費眼。

    一見她來,手裏還握着書就朝着她揖了一禮,“廠公回來了。”

    這時,莫云溪的面色纔好些,開口的那一瞬間,就好像前頭的情緒全然消失了,“看的什麼書?”

    她隨口一問,邊說着,邊擡腳邁進門內,晏冠寧和墨七後頭跟進來。

    一進去,就瞧見桌上鋪了一張宣紙,兩角用鎮紙壓着,旁邊硯臺裏的墨顯然是剛磨的,青玉的筆山上還架了一支羊毫筆。

    那張紙上零零散散寫了幾個字,並不在一行上,仔細看上頭還有不少大小不一的圓圈,倒不像是什麼文章,而像是一張圖紙。

    莫云溪看着,晏冠寧在旁說道:“我新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就是在現有的大炮上再加上幾輪翅轉,或許射程和威力都能好些。”

    這話一出,頓時令莫云溪眼前生亮,“難爲你日日鑽研,如今在這小小書令史的位子上,着實是委屈了你。”

    晏冠寧對她只有滿心的感激,哪裏還會覺得委屈,當下頭就搖得跟波浪鼓似的,“廠公大恩,冠寧銘記於心,永志不敢忘。”

    “冠寧一介微末之身,得以入朝爲官,已是大幸,從不曾不滿足的。”

    他說自己沒有這心,莫云溪是信的。

    晏冠寧天性良善,爲人本分,知恩圖報,又受過苦,受過窮,受過那些紈絝奸佞之徒的欺壓,養就磨礪出來的心性不會差。

    他雖不想這些,可莫云溪卻不得不爲他想不爲別的,只爲着一則,

    ——即只有到了相應的位置上,才能做相應的事。

    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便是這話。

    往他手上瞧了一眼,也沒看見他讀的是什麼書,只將自己手上的幾本書丟在桌上,沉甸甸的,落在桌上的聲音亦是幾分沉悶。

    她輕輕在書上拍了拍,目光落在晏冠寧臉上,“這些時日,你抓緊着多看看這幾本,看完了再來尋我,到時你自己另選幾本好的看。”

    房內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桌上那幾本書,晏冠寧上前捧起一本,單一看那封面,就不由得皺了皺眉。

    “兵書?”

    此話一出,連墨七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帶了些不可思議。

    好麼央兒的,莫云溪叫他看兵書做什麼?

    晏冠寧雖然如今在兵部做事,現下是書令史,日後雖有升遷的機會,可他所擅長的便是機關巧術與兵械製造一類,頂多能算半個武官,到底也不會像那些武官一樣上戰場的。

    那……

    不但墨七心下如此想,晏冠寧也是疑惑不解。

    莫云溪也沒挑明,見人疑惑,想了想,只好給了個玄之又玄,卻又能答他的話的說辭。

    “這世上的任何學問,都能觸類旁通,你雖不用帶兵打仗,但看看兵書,於造器械之物上也未必不會有用。”

    莫云溪的話亦是吩咐,晏冠寧不敢不從,因而聽了她這話,雖心下仍不解,但依然恭謹應下。

    “喏。”

    “嗯——”莫云溪點頭,擡腳就往外走。

    跨過門檻之前,又側過頭瞧了一眼晏冠寧,將他從上到下看了個遍,眼裏流露出的意味盡是欣賞。

    臨走之前,又補了一句,“你這幾日抓緊些,讀完了拿過來,我要考較。”

    一聽不但要他讀,還要考問,這般認真嚴格,不禁讓晏冠寧在應聲的同時又垂下眸子再去看桌上的那幾本書。

    從最簡單的《孫子兵法》,到《六韜》、《吳子》、《尉繚子》這樣頗有些門檻的書應有盡有。

    若如她剛纔所說,只是想觸類旁通,這一本《六韜》便已然超出了原本的範疇了。

    思及如此,晏冠寧摩挲紙頁的手不由一頓,總覺此事並不像莫云溪說得那般,可又怎麼想也想不出來是怎樣。

    但轉念一想,無論如何,莫云溪也絕不可能是害他的,便歇了思忖,不再想着此事,坐到書案後頭捧起那本《孫子兵法》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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