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化張家口,曾經大明最繁盛的邊貿口岸,現下依然繁盛只不過貿易總量沒法和古北口岸比而已。這裏是傳說中的晉商大本營,有名有姓的晉商頭領人物幾乎在這裏都有鋪子。
街面上一處王字招牌的鋪子內堂裏,幾個帶着瓜皮帽的人物坐在其中,內堂裏雲山霧罩,一幫人點着香菸吞雲吐霧。
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抽了一口煙後開口向旁邊的人問道:“黃四郎、你們家今年跑那邊的生意了沒?”
“跑了幾趟!情況不好,跑那邊是越來越划不來了。”旁邊的漢子從紙盒中抽出了一支菸,湊到油燈上給自己點上後慢條斯理的回了一句話。
“那邊時不時的託人傳話過來,老範是隔三差五就派家生子往這邊跑,他們看來是對咱們這邊寄予厚望啊。”
“理他們做甚?老範是絕了路、沒招可想才死勁賣命,咱們跟着他摻和這破事、小心再把自己搭進去。老範要是想再做生意,給他傳個話讓他到科爾沁的蒙韃子地盤上等着,咱們最多將貨送到哲里木,在那裏點貨驗資。滿人的地盤,咱們還是不要再去的好。”黃四郎一邊狠狠的抽着煙,一邊向問話的人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
“去哲里木哪一路不好走,他們得提些價纔行。”底下的一人插了一嘴話,然後端着茶杯喝了口茶。
“這些事都好辦着哪,現在關鍵的問題是老範帶過來的話說,讓咱們搞些口岸上不讓賣的東西,這事能答應他嗎?”
“王老爺若是有門路,這事你去和他們做,我們黃家家小業薄幹不了這差事。若是王老爺做的話,也不要讓我知道,免得有甚瓜葛,到時候說不清楚。”黃四郎聽完中年漢子的問話,趕緊將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拒絕的相當乾脆。
“我們田家也做不了這事,還是做名錄上有的生意安全一些,我們家業也小做不了大生意。今夏曹家被朝廷連根拔起,一家十幾口人被砍頭,近百號人被罰到石礦上幹苦力,不瞞大家說老田我嚇得好些日子沒睡着覺,還是名錄上的小生意更讓人安心一點,老田我也想明白了,賺了錢得有命花,老範現在跑到遼東,估計日子過得也不怎麼好,不然也不會見天派人來這邊找油水。”
底下的幾個人口徑幾乎一致的對王掌櫃的提議表示了不支持,他們現在的膽子可不像前幾年那麼大了。范家攜家帶口的跑到遼東去、今年海關署聯合錦衣衛和刑部又查處了一批走私和做違禁品生意的人,弄的晉商們談違禁品色變。他們可不想淪落成范家那樣,做生意和生活還是在大明境內的好。
谷茪</span>王登庫見衆人的反應,心裏明白,現如今的情形和以前真不同了。以前在座的人中,哪一個不想着和滿清攀上關係?可眼下原本趨之若鶩的黃金商路,似乎沒有了吸引力。很明顯,對於與滿人做生意,在座的人不想放,可再讓他們將滿人當爺,拼了命給他們幹活,衆人也不會再冒這個險,因爲滿人給的利益已經不足以和風險進行對衝了。
世間的生意模式可大約分爲兩種,一種是貴貨生意,這玩意價值大,貌似一次生意賺的挺多,一種是量貨生意,單一的價值沒那麼大利潤也沒那麼高,靠走量盈利。可世間自古以來的大生意人,多半是做量貨生意出身。爲何會出現這麼一種情況?原因就是量貨生意的盤子要比貴貨生意大的多!人蔘、裘皮、東珠這些玩意,拿到大明來有幾個人能用的起?除了少數土豪外,普通百姓根本接觸不到。可羊毛、羊皮運回來立馬能變現。做這種生意的交易週期短,市場幾乎無限大,來回都不跑空趟,無需特定關係,自然是更容易讓商人賺錢了。
“現下滿人那邊的生意,情況也就那樣了,這對咱們幾家的影響有些大啊!前些日子我見了常家的人,看他們的樣子,靠着套路這兩年他們沒少發財,很是滋潤。”王登庫見大家對幹殺頭的買賣沒興趣,就轉移了話題,總之對於在座的這幾人來說,他們還是要再找到一條穩定的發財路爲好。不然在晉商羣體的競爭中,會處於下風的。
“何止是常家這兩年風光了!連亢家這破落戶,現在都滋潤的了不得。聽說他們攀上了陳都督和孫都督,甚至連中原的匪賊地盤,他們亢家的貨都能通行無憂,攤子現在鋪的大的很!”
不是所有的晉商都在靠與滿清做生意發財,實際上王登庫、範永鬥等人是晉商的新戶,要不是靠着滿清的這條骯髒貿易線,他們根本就算不上大晉商。後來滿清入主中原後,他們沒法靠着這條血汗線再攫取利益,很多又都淪落了。也就是說最近幾年貿易形勢的改變,讓這幫子發國難財的傢伙提前感受到了危機而已。
“聽說往西走、那邊還有幾部大的蒙人,咱們不是不是從這個方向上去想點辦法?照朝廷這架勢,是不會和滿人善了的。我們得早日脫身,否則等朝廷真正解決了遼事,滿人肯定會將我們給供出來,到時候咱可就沒容身之地了。”
“田兄、你覺得朝廷真會解決遼事?”
“難說、皇上連腹內之患都不顧,看來是對遼事相當用心。若是最近的金州之戰朝廷站住了腳,滿人的日子絕對會越來越難過。”
“田兄、你的意思是金州之戰的成敗對咱們影響甚衆?若是此役朝廷成了、咱們要趕緊脫了與滿人的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