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六騎着自行車，進入偏關城的時候，這裏一派市井小城的模樣，絲毫沒有邊防重地的氛圍。
從徽州出發，轉眼之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程小六在偏關也已經有四天多了。
出門在外兩個多月，塞上的風將程小六的臉都吹出了皴皮。這一路風餐露宿，住的最好的地方是借宿在農家的炕頭，通鋪大車店的環境也算是好的，還有無數個靠着一張破毛毯露宿在外的經歷。
不過看到車後座上捆紮好的一摞皮貨，程小六就不覺得這一路有多辛苦了。
在偏關的這幾天，可是收了不少便宜的皮子。收上來的這些皮子，馱回老家，最少能賺七八兩銀元，算上一路過來賺的錢，這一趟出來，最起碼能賺十幾兩銀元，絕對沒白跑一趟。
騎車在偏關城轉了一圈，程小六很快便找到了同行們的聚集點。
大家約好的聚集點，其實就是個大概的地方，並沒有固定到具體地點上。比如像偏關這種小城，一般都是提前說好在城裏見就行。馜
在城裏的那個地方見？就得靠感覺了！不過、也不難找，稍微跑上幾次商，一進城、就能感覺出大傢伙會在那個地方聚。這就是遊商必備的素質和經驗。
“小六，收上來的貨成色怎麼樣？”少慶叔見程小六後排的貨架上摞的皮貨不少，便過來關心一下這個同行的後輩。同一個商幫出來的，大家既是競爭對手，但更多的時候是商業夥伴。雖然陸少慶做小商幫的帶頭人是純義務的，但他卻要操不少心，尤其是要幫少年郎們把好進貨品質關。
“叔、我看着還行！你再幫我看看。”見少慶叔問話，程小六趕緊將後架上捆着的皮貨解開，卸在地上，讓他掌掌眼。
仔細的翻看了一番皮子，陸少慶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個後輩的眼力是鍛鍊了出來，收上來的皮貨質量不錯，有幾張皮子品相非常好，到了老家能賣上好價錢。
“把皮子捆好，完了用油布包好，看着不要讓進了雨水。進了雨水，你這趟可就白跑了。今天咱們找個店，好好歇一氣，喫頓這邊的羊肉湯，明日就啓程回返。”陸少慶一邊給程小六交代，一邊走向了別人的車子。這些少年郎的貨，他要一一過眼。
聽少慶叔的言語，看來這回收上來的皮子都不錯，程小六心中不由開心起來。一般情況下，少慶叔是不會直接說貨的好壞的。若是收上來的皮子成色不好，少慶叔就會提醒着讓想辦法在回去的路上找地方銷出去，而不是帶回老家。所以、聽到讓把貨帶回老家，成色都沒啥大問題。
偏關城修整了一晚上後，商幫的人踏着自行車，開始了回返之路。回去的路上，大家還是會做生意。不過節奏要比來的這一路快。走走停停，用了一月多一點的時間，程小六所在的商幫就到了徽州府的地界。馜
行腳商就是要受這份苦，便捷的方式，他們沒那個福氣享受。聽人說，現在也有遊商，專門在火車線附近遊走。哪是不同的商業門道，程小六他們做不來，也進不了那個行。
“四叔、皮子的價格能不能再往上漲點？我的這些皮子，可都是好的貨，你不能壓價壓的這麼狠。”回到家中後，程小六就將進來的皮貨拿到本家四叔開的皮貨作坊中銷賣。
做生意是需要產業鏈的，徽商們不只有程小六這樣的遊商，也有無數的小作坊來支撐他們的生意。程小六的本家四叔，就從事着這個產業鏈的另外一環生意。
“小六子啊，你的貨確實還能看過眼，可你也得體量一下四叔的難。現如今生意不好做，四叔給你高價了，就沒得賺了。”
“四叔、在你的嘴裏，啥時候生意好做過？你還賺的少啊？一張羊皮，你能剝兩層。牛皮都被你剝成三層了！要是你的生意難做，我們就別喫飯了。”面對四叔這個老油條的訴苦，程小六直接出言吐槽起來。
“說什麼胡話哪？又不是四叔我一個人能剝出兩層皮，咱這邊的皮行，哪一個沒這本事？大家都有手藝，利能高到哪兒去？啥時候等你叔我能將羊皮剝三層了，就給你提價。趕緊將錢點好回家去、聽你嬸說，你娘給你張羅了門親事，你好好收拾下，去和人相面。爭取在下次出商之前，將婚事定下來。”馜
被侄子拆穿了的程老四，連忙揮手，將不省事的傢伙往外趕。給皮貨剝層，是徽州皮行的拿手手藝。雖然在行當裏，不算啥祕密，但也不能直接往外說啊。說出去，自己不就成了奸商？
爲啥從徽州出去的成品皮貨，要比靠近原料產地的京城等地的作坊要便宜？還不是因爲，他們做活糙，沒那個本事給皮子剝層！不要說給羊皮剝層了，就是牛皮，他們都剝不了。對於皮貨，普通人可能還計較個厚重和結實，而達官貴人們要的是軟和輕柔，徽州的皮貨正好就符合人家的要求。那些買徽州皮貨的人，還直誇這邊的手藝好哪。
收了程小六的毛皮，經過程老四神奇之手的加工，就變成了成品皮料。然後這些皮料，再經過皮衣作坊的加工，成了皮衣。
皮衣的銷售不是程小六這樣的小遊商參與的事。大的徽商，會用自己的渠道將皮衣運出去，賣往各地。比如忻州、大同一帶的有錢人身上穿的皮衣，多數不是本地產的，而是來自徽州等南方府縣。他們不知道的是，自己所追捧的南方皮貨，原料其實就出自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