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西側偏下游的一塊位置,聚集的都是京城的一些底層家族,因爲常有升遷外放或是犯事,流動性非常大。偶然出現個生面孔,大家都見怪不怪。
鋪設毛氈,擺上茶具,妝點鮮花,碼好點心……
自下馬車後,碧綠便像只勤勞的小蜜蜂,忙得骨碌碌轉。
風一夏也幫不上忙,只能四處走走,打發時間。
別說,這古代的上巳節還挺有意思,一羣打扮的光鮮亮麗的青年男女,或成雙成對,或三五成羣的,結伴踏青,沿湖戲水,全然不若現代古裝劇所描繪的那般刻板。
不過這份快樂只屬於未成婚的年輕男女。
風一夏一個“已婚婦女”,縱使想下去耍一耍,也只會換來一記白眼。
爲免剋制不住自己的蠢蠢欲動,她只能挑了個僻靜的方向繼續逛。
這一逛就逛到了一處密林。
鬱鬱蔥蔥的綠植遮天蔽日,因爲正值春日的緣故,各種野草也開始瘋狂冒頭,只從外面瞧去,完全瞧不見裏面的情形,可以說是一個相當適合幽會的地方了。
這個念頭纔剛剛冒出,風一夏冷不丁就聽見了一道咔嚓聲。
聽着像是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嘖嘖,還真有人躲裏面幽會啊……”
風一夏在心裏嘖嘖兩聲,正要禮貌離開,下一瞬,卻驀地聽見一道熟悉嗓音。
“什麼人?”
景玄寒驀地轉過身。
樹影唰啦一響,跟着一道身着湖水藍紗裙的女子,徐徐走了出來。
不是林清樂又是誰?
“是我,玄寒。”
景玄寒眼中的亮光頃刻間黯淡了下去。
林清樂心中不是滋味,面上卻依舊笑得溫婉,“看到是我不高興嗎?”.七
景玄寒移開視線,沒有說話。
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林清樂突然問道:“你剛剛以爲來的是誰?”
就好像驟然受到攻擊的雄獅,景玄寒驀地扭過頭,眼神冷厲,“你到底想說什麼?”
林清樂眼一眨,兩行清淚便順着眼角,潺潺流下。
她嘴角邊還掛着溫柔的笑容,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卻已被晶瑩的淚水浸潤,就好像面上強顏歡笑,心中淚流成河,這強烈的反差讓她有種說不出的動人。
別說男人了,就連風一夏都有種給她拭淚的衝動。
這手段果然槓槓的。
貓腰藏在樹叢後的風一夏忍不住唏噓感慨。
畢竟是自己唯一深愛過的女人,這般淚眼婆娑的看着自己,饒是心硬如鐵若景玄寒,也在這一剎那有了片刻的軟化。
林清樂非常擅長察言觀色。
見狀立刻上前半步,用一種近乎卑微的姿態,小心翼翼拽住景玄寒的衣角。
素面朝天的小臉則微微仰着,任由那晶瑩的淚水,在臉上肆意橫流。
雪白的貝齒咬住嘴脣,她就仿若風中那不堪蹂躪的白蓮花,全身無法自控的微微顫抖着,努力了好幾次,這才從齒縫擠出帶着明顯哭音的一句。
“你……你真的愛上她了?”
這層次豐富的演技,簡直就是教科書級別啊!
哪個男人能抗拒這樣一個卑微愛着自己,想嫉妒又不敢繼續,只能兩眼淚汪汪地看着自己,哽咽着向自己討一句準話的女人呢?
學到了!學到了!
風一夏在心裏啪啪鼓掌。
可惜,女主角演得深情無比,男主角卻不太配合。
景玄寒冷着臉道:“太子妃不必百般試探,本王之前就已說過,本王愛的是青青。”
聲音冰涼,就好像剛剛那一瞬間的軟化,只是一個幻覺。
林清樂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幽幽道:“你若當真愛的是那柳青青,又何必一個人苦悶的躲到這林子來,叫你那側妃好一通找?”
謊言被拆穿,景玄寒一時有些下不來臺。
但他依舊嘴硬道:“太子妃多心了!本王何曾躲了?本王不過是嫌那邊太過吵鬧,想要獨自一人靜一靜罷了,難道這也有問題嗎?”
隔着濛濛水霧看了他一眼,林清樂沒頭沒腦道:“你已經三年沒過過上巳節了。”
風一夏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
曾經,景玄寒和林清樂兩情相悅,兩人年年一起過上巳節。
直到三年前,景玄寒被逼娶了自己這個仇人之女,林清樂也被嫁給了當朝太子,一對有情人生生被拆散,從那之後景玄寒便再也沒有過過上巳節。
如今,他一反常態再次過上了節,自然是因爲出現了讓他願意過節的人。
這個人,林清樂覺得是她。
不得不說,她可真看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