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朕也是猜想的。李愛卿喜好製作地圖,且又和利瑪竇合制了《坤輿萬國全圖》,想來也有製作地球儀的願望。”
其實朱由簡是從後世翻譯的利瑪竇記載裏得知此事的,觀星臺正好是佈滿各種儀器的地方,觸景生情,所以就想到要問一下。
按利瑪竇給羅馬教會的報告裏描述,李之藻製作的地球儀非常精美,讓他都讚歎不已。
“陛下,這地球儀在微臣的寓所,既然陛下要看,臣回去之後,立刻獻上。”李之藻稟告道。
“朕隨口問一下,先生什麼時候方便,就拿來給朕看一下就是。”朱由檢溫和說道。
隨即很誠懇看着李之藻的眼睛:
“我存先生當保重身體,先生是大才,朝廷仰賴於先生之處甚多,不可過於操勞。細水長流纔是正理。”
朱由檢確實是發自內心這麼說的。自己還希望李之藻在改革科舉,把數學內容引入科舉體系中起重要作用。當今這樣精通數學,又在科舉中出類拔萃的高級文官可不多。
李之藻這幾年忙於整理翻譯各類西學書籍,確實常覺身體疲累,一隻眼睛已近於失明。
現在聽見皇帝如此關心他的健康,心中感動,顫聲道:
“臣一定牢記陛下的叮囑。”
徐光啓接下來介紹的是王徵,陝西涇陽人,和李之藻同齡。
和李之藻青年得志不同,王徵到了五十二歲,天啓二年才中了進士。
其爲人酷嗜機械設計,在接觸西學之前,便苦心精研,試圖製造復原多種傳說中的古代機械。
諸如什麼璇璣指南、木牛流馬、連弩。常常爲設計出一種機械,苦思冥想,廢寢忘食,被視爲癡人。
接觸西學之後,曾經根據自鳴鐘原理,製作成自行車。
在廣平府任推官時,讓工匠製作過實物。車用重垂驅動,上有自轉磨和弩,車驅動之後,磨也能隨之自行轉動,弩則能自動連發。
已經刊印《新制諸器圖說》,又和鄧玉函合作編寫成《遠西奇器圖說》,輔助金尼閣寫成《西儒耳目資》。
朱由檢聽了連連點頭。
他看着眼前的王徵。
他膚色微黑,面孔方正,眉毛彎彎,鼻子寬大,
給人以一種沉着堅毅又溫和樸實的感覺。
王徵毫無疑問,又是明末一位西學巨人。
就以《西儒耳目資》來說。
金尼閣寫的初稿,本來相當簡陋,只不過是面向來華西洋人的一份簡單的學習漢語發音的教材。
並不是給中國讀書人看的。
但王徵閱讀後,將之同中國傳統音韻學結合在一起。
他的《列音韻譜問答》一百四十二條,對使用拉丁注音符號表示漢語拼音,做了詳盡深入的闡釋。
《三韻兌考》則用中國傳統漢字音韻的典籍《沈韻》、《等韻》、《洪武正韻》和金尼閣的拉丁拼音方案系統對照,以此說明西方拼音和漢字音韻系統的對應關係。
在王徵的深度參與下,《西儒耳目資》具備了開闢式的語言學意義。
《西儒耳目資》成爲最早的漢語拼音方案,用二十五個拉丁字母給出漢字讀音。
可惜因爲明末戰亂頻仍,王徵的雄心沒有條件實施。
至於王徵在編寫《遠西奇器圖說》中的巨大貢獻,就更不必多說了。
他在書中介紹了許多中國此前沒有的機械。
阿基米德螺旋式水車、雙缸活塞式水泵、壓力水泵、旋轉式水泵、鋸石機、車載營地磨、風力磨、塔式臥軸風車、硬葉片立軸式風車、定滑輪和動滑輪組成的滑輪組、螺旋、蝸輪蝸桿機構、鼓輪、棘輪棘爪機構、圓錐凸輪機構、雙曲拐(曲軸)、構式葉片的臥式水輪、行輪、斜踏輪。
還創造了大量沿用到現代的力學和機械術語。
重學、力學、重心、本重、槓桿、流體、凝體、行輪、踏輪、飛輪、曲柄、齒輪、針輪、鼓輪、鋸齒輪、螺絲、機器、起重。
更重要的不僅是王徵對這些西方機械和概念的介紹。
而是他把力學和幾何原理作爲機械設計的基礎。
這和中國傳統認識相比,是一個巨大的認識上的飛躍。
王徵不僅熱衷機械設計,才學過人。
而且他的品格氣節也是沒話可說,令人肅然起敬。
當流寇攻佔長安時,王徵寫“全忠全孝”四個大字交給他的兒子。
絕食七日而死。
臨死之前還在誦讀:
“憂國每含雙眼淚,思君獨抱百年愁。”
實際的歷史中,王徵因爲崇禎五年登州兵變受連累,未能充分施展才能,抱恨回鄉。
而現在,朱由檢已經拿下袁崇煥,從根本上解除了導致登州兵變的原因。
王徵的才能自然可以更盡情施展了。
徐光啓在王徵之後,又介紹熊明遇。
朱由檢聽到熊明遇的名字,又是兩眼放光,這同樣是一位大佬。
這熊明遇,號壇石,是萬曆七年生人,二十一歲中舉人,二十二歲中進士。
他酷嗜格物窮理之學,對天文、地理、算數、各類物理都有研究。
不僅他自己喜好,而且也帶動他的後輩習學。
他的兒子熊人霖,他的學生遊藝都是格物窮理之學的追隨者。
熊人霖著有《地緯》一書,遊藝著有《天經或問》。
前者系統介紹世界地理,各國風土人情,以及大明到世界各地已經存在的海洋航線。
後者則對衆多天文學問題進行研究探討。
熊明遇屬於東林一系。
天啓五年閹黨頒佈的東林名單裏,熊明遇榜上有名。
崇禎清除閹黨之後,熊明遇才又被推薦啓用。
徐光啓介紹,壇石先生在萬曆四十三年便著成《則草》,專言各類物理,
最近幾年,正在修訂增補內容,改寫成《格致草》。
“臣看過壇石先生《格致草》開篇,開宗明義便是闡明格物致知,格物窮理,正是我儒者分內應爲之事。”徐光啓說到這裏,兩眼閃閃發光。
“哦,熊先生是怎麼說的?”朱由檢也來了興趣,他確實還沒讀過《格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