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雖覺得真在廣鹿島上住下來,多半沒有張岱說得這麼美好。
但看眼前情形,似乎確實還不算太賴。
據他所知,廣鹿島算東江鎮管轄的羣島中,除了長生島(長興島)、雲從島(身彌島)之外,最大的一個島嶼了。
按陳仁錫的說法廣鹿島周長百餘里,而皮島周長才五十多裏。
按後世的數據,廣鹿島海岸線周長七十四公里,面積三十二平方公里。
毛文龍駐紮的皮島周長則只有三十五公里,面積十九平方公里
廣鹿島比皮島大了將近一半。
而且皮島是不毛之地,完全依靠朝廷和商人運糧。
廣鹿島上還有可耕之地。自然條件比起皮島來也更爲優越。
以此來看,廣鹿島上東江軍民境地稍好一些,也是合理的。
普濟號爲首的船隊駛入廣鹿島東南側的大凹灣。
讓朱由檢等人有些意外的是姜曰廣率領的船隊主力不在廣鹿島。
灣內雖然停泊有一些船隻,但只是一些商船,還有漁船和兵船。
朱由檢皺眉心想,莫非姜曰廣帶的船隊還在三山島?
想來昨天是逆風,不能開船。
他們停泊在三山島,島上再有些事情,耽擱一下,比普濟號晚到廣鹿,也不奇怪。
碼頭上東江兵遙見有明軍船隊前來,早有人去報訊。
幾個將官出來迎候。
朱由檢等人在船頭能看見這些將官表情。
他們臉上都有失望之色。
這也可以理解,想必他們在幾天前就應該得到通報,登州有大批押送軍餉的船隊要來東江。
船隊規模相當龐大,應該是歷年給東江送餉最多。
滿懷期望來碼頭迎接。
結果就看到了區區十四艘的船隊,自然難免失望。
船靠碼頭後,朱由檢、汪汝淳、周文鬱等人陸續上岸。
毛永詩、錢隆、毛永盈等先向這些將官介紹了朱由檢、汪汝淳等人身份。
隨後又爲衆人介紹迎候在碼頭的幾個將官。
分別是廣鹿島參將毛有傑部下的遊擊郭志才、毛永平,守備韓啓陽,參謀生員程鴻鯉。
朱由檢聽聞他們是毛有傑手下,心中一動。
毛有傑便是後來滿清三順王之一的耿仲明。
天啓六年,他用的還是本名。
毛文龍在塘報中說:“有海州門下人耿仲明者,其膽最大,其心極細。臣向託其坐定瀋陽,以通消息。”
建虜老酋天啓六年八月生瘡,去威寧堡狗兒嶺泡泉休養。
這消息就是耿仲明探聽來的。
毛文龍因此派兵一百五十名去放炮吶喊,騷擾襲擊。
老酋驚恐之下,慌忙返程,中途斃命。
到天啓七年,耿仲明不再從事敵後活動,姓名改成毛有傑,留在東江做了都司。
參與了天啓七年多次東江和後金的血戰。
立功頗多,從都司升到遊擊,在崇禎元年又升作參將。
雙方行禮客套一番之後。
周文鬱詢問毛有傑參將爲何不在?
他在天啓七年鴨綠江大戰裏認得毛有傑,纔有此問。
郭志纔回稟,毛帥探得建虜率兵西去打插漢虎墩兔,派遣毛有傑和曲承恩、沈世魁、毛有成等率軍深入後金境內襲擾。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原本末將也要隨從出征,只是聽聞大批船隊要運送軍餉來,這才留下迎候。只是……”
郭志才指了指面前十幾艘船隻,苦笑了一下。
苦笑的含義不言而喻。
汪汝淳連忙解釋,他們不過是分船隊,姜大人的主船隊,後面很快就會到來。
郭志才聽到是如此,臉色好看了一些。
張岱道:“郭遊擊似是巴不得去和建虜打?”
郭志才還沒來得及回答。
一旁的毛永平卻已搶先道:“去建虜地盤打,能繳獲物資,弄到些好東西喫。總比干留在這島上餓肚子強!”
張岱有些不解:
“這島上,不是可以打魚喫麼?”
郭志才笑了,似乎是笑張岱問出這麼幼稚的問題,
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
“漁船有限,打的魚數量也有限,分不到多少的。”
郭志才無心閒聊,把話頭一轉,就問這十多艘的分船隊上載運了多少物資,他可以立刻安排島上人手前來搬運。
周文鬱悶聲道:“這些都是空船,所載物資都卸在旅順口了。”
朱由檢等人臉上表情也都有些尷尬。
他們本來是打算去過旅順之後,就和姜曰廣率領的主船隊匯合,前往皮島。
就算在廣鹿諸島停泊,也是預料主船隊先到。
所以確實船上確實沒有給廣鹿島留下多餘物資。
郭志才聽見是空船,臉上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
只是淡淡哦了一聲,拱了拱手道:
“既如此,末將等還有事,諸位若要在這島上游覽,便讓程秀才相陪”
說畢,揮手一示意,毛永平、韓啓陽兩人跟着他走了。
只有程鴻鯉留了下來。
毛永詩等東江將領也說要去商議事情,跟上了郭志才三人而去。
程鴻鯉陪笑道:“東江將官大多直來直去,諸位莫怪。這廣鹿島如今雖非樂土,不過景緻也還不錯,各位要到哪裏去看?學生可做嚮導。”
張岱提議先往那處海鳥羣聚其下的山崖遊覽一番。
程鴻鯉面露難色,似乎不願意去那裏。
張岱卻執意要去。
他是文章高手,見到異景豈有放過之理。
此刻心中一篇沖淡雋永、性靈脫俗的小品文已經初具雛形。
只要再近距離觀賞海鳥羣聚騰飛之異景,這海島遊記便可添上充滿逸興豪情的畫龍點睛之筆。
必可成爲人人傳頌的名篇,爲文壇添一佳話。
想到這裏,得意之情忍不住微微溢出在臉上。
朱由檢本來倒是無所謂,見到程鴻鯉的表情,反倒起了好奇心,便也同意去走走看。
程鴻鯉見衆人堅持要去,也不便阻攔,只是眉頭緊皺。
一行人往西南方向走了兩刻左右的時間,終於登上那座高崖。
那羣白尾黑身的海鳥,似乎察覺到有人過來,撲騰而起,在高空中盤旋。
張岱搶先探出頭去,向下張望,看看究竟是什麼吸引這羣海鳥在這裏聚集。
他這麼往下一看,眼睛睜大,瞳孔收縮,臉色驟然發白。
身體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