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和閻應元商議既定,就分頭行動。

    閻應元在城內佈防,控制重點區域和重點人員。

    錢謙益則讓士兵押着一干人犯,前往南京刑部衙門。

    他先讓一個錦衣衛百戶帶着二十多個士兵看着人犯,押解到刑部一處偏房,聽候傳喚。

    然後自己和汪汝淳去見刑部大堂見陸彥章。

    此時南京刑部尚書的位置還空着,主要事務還是由左侍郎陸彥章負責。

    本來南京六部屬於閒職,擔任的職務工作遠比北都六部要少得多。

    尚書空缺一段時間,倒也沒什麼要緊。

    在南京發生的一般性的案子有應天知府和推官來辦理,也不必由南京刑部插手。

    牽涉高級官員在內的更重大的案子,或者影響力大需要會審的案子,也是發往北都。

    不過這次的後湖縱火案和鄭三俊遇刺案,直接在南京發生,初審就由南京刑部負責了。

    陸彥章聽說錢謙益來刑部,心中不快,他對錢謙益不辭而別本就有些意見,對錢謙益回南京後又先去找錦衣衛,也大爲不滿。

    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

    如果錢謙益還是東林中的重要人物,那他當巡撫,來監察南京刑部,陸彥章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

    但現在的情形,他覺得錢謙益分明成了一心媚上之人,再來插手他在辦的案件,陸彥章自然覺得不那麼舒服了。

    但他不滿也沒辦法阻撓,畢竟巡撫按職責,是可以監察甚至直接插手案件審理。

    陸彥章壓住不快,在刑部大堂迎候錢謙益。

    論官職品級,他並不比錢謙益低。

    和普通地方官員需要以下級身份參見巡撫,還是好多了。

    一番行禮過後。

    陸彥章開口道:

    “牧齋到此,是要插手哪件案子?”

    錢謙益微笑道:

    “先辦元嶽公被刺案。”

    他也不繞彎子,直奔主題。

    “呵呵,那牧齋來得有些晚了。”陸彥章摸了一下鼻子,說道。

    “哦,這是怎麼說?難道愚弟離開南京這幾天功夫,伯達兄得了什麼祕旨,此案不再追查了?”錢謙益故作不解地問道。

    “這倒不是,只是這刺殺案的案情也並不複雜,這幕後指使者也很清楚。完全不勞牧齋多費精神了。”陸彥章說道。

    “哦!伯達兄是捉到刺客了,已經供認出幕後主使了麼?那倒是要恭喜。”錢謙益滿臉真誠地說道。

    “刺客倒是還沒捉到。”陸彥章臉色微窘,頓了一下,緊接着說道“不過已有人供認這主使之人是誰,只需把這主使者抓捕歸案,嚴加拷問,就水落石出了。”

    “這主使者卻是誰?”錢謙益倒是真的起了一些好奇心。

    “就是阮大鋮這惡賊。”陸彥章很肯定地說道。

    他的這個回答,倒是也沒有出乎錢謙益的預料。

    站在錢謙益身旁的汪汝淳,看見陸彥章這一本正經的表情,不知怎麼有些想要笑,能用如此肯定的語氣說瞎話,也不容易。他竭力忍住,眼珠一瞥,見錢謙益神色還是平靜如常,倒是真的佩服他的定力了。

    “那供出阮大鋮的卻是誰?”錢謙益問道。

    “便是阮大鋮這廝的家僕阮旬。”陸彥章顯得胸有成竹,很有信心。

    他一拍手,叫大堂上侍立在旁的小吏去把阮旬帶來。

    也就片刻功夫,一個頭發灰白披散成一團亂草的老漢,被衙役拖了上來。

    往地上一扔,那老漢被拖的時候,頭垂着,倒似是一個死人。

    被扔在地上的一瞬,哎呦一聲,蠕動扭曲起來,這才顯出是個活人。

    這阮旬喫力地用胳膊撐着上半身,緩緩擡起頭來。

    目光觸及陸彥章,身體猛地一發抖,顯然對這陸彥章甚爲懼怕。

    也顧不得再看周圍,趕緊垂下頭去,近乎呻吟地哀叫道:

    “陸老爺,我已經都招了,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莫要再打了。”

    顯然他在陸彥章手下喫的苦頭不少。

    錢謙益皺着眉頭看着這阮旬,問道:

    “就是他招認阮大鋮派刺客暗殺元嶽公?”

    陸彥章頗爲得意的點頭,說道:

    “這賊廝,在義民包圍阮宅前,還想逃跑,虧得竹亭有先見之明,讓本官先安排人手在這廝快要出城時,將其一舉拿獲,”

    汪汝淳忍不住道:

    “陸大人倒是很聽這吳昌時的話。”

    陸彥章瞪了一眼汪汝淳,不悅道:

    “這是什麼話?竹亭是後輩清流中的俊才,他出的主意高明,爲何不能聽?”

    汪汝淳呵呵了兩聲,點點頭道:

    “確實高明,在下也沒說不能聽啊。”

    陸彥章冷哼了一聲,顯然覺得汪汝淳的態度根本不是認錯,還是帶着譏刺。

    只是他也不便發作。

    “那捉到這阮旬之後又怎麼樣?”錢謙益問道,他趕緊岔開問題,免得陸彥章繼續和汪汝淳糾纏。

    “起先這廝還嘴硬,死活不肯招認。本官給上刑之後,這廝無法抵賴,終於招供,這行刺案確實就是阮大鋮幕後指使,這供紙已經畫押”陸彥章說到這裏,臉上露出得意笑容,顯然覺得自己頗爲能幹。

    “哦,這麼說,伯達兄辦的案子,難免有些屈打成招的嫌疑。”錢謙益捻了一下鬍子,若有所思地說道。

    “錢受之,你這說的什麼話?什麼叫屈打成招?”陸彥章勃然變色,怒氣衝衝說道,臉皮都有些發紅。

    他一生氣,連錢謙益的號,都不願意叫了,叫起錢謙益的字來了。沒有直接叫名,總算他留着餘地。

    “伯達公息怒,息怒。”錢謙益見陸彥章發怒,連忙安撫。

    “牧齋,你這次從北都回來,越發不成話了!”陸彥章怒氣未平,氣憤憤道:

    “你也是東林前賢一手提拔起來的,當繼承前賢傲骨,爲民請命,抵制亂政纔是。”

    錢謙益笑而不語。

    陸彥章繼續說道:

    “你在大朝會上,沒有和蕺山先生、石齋先生,還有你的座師曹公一起犯言直諫,而是留在朝內,東林諸友也並不苛責於你。若是正人君子都一起受懲被黜,朝中無人矣。”

    錢謙益拱手道:

    “多謝諸友體諒。”

    陸彥章哼了一聲,接着道:

    “你既留在朝中,又接了南直巡撫之職,便當好生利用這機會,扶正祛邪。東林同道也不指望你能公然斥責聖上過失,但在遇到這等重案時,卻大可藉此重挫媚上**之氣焰。羣小若受嚴懲,正氣自然舒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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